我的工作内容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最开始时只能帮着贴贴网、上个墨,现在莎莉已经让我帮她画稿,而她只负责草稿的制作和情节的构思。虽然现在很多老师都已经开始用数位板作画,但莎莉却很固执地坚持用她开始这个行当的时候就使用的工具。这往往需要很长时间,所以在我们忙不过来的时候,莎莉找到了藤井。
他是个勤奋的好男孩,画工不错,领悟力也高。但一开始会被莎莉选上却是因为他曾是莎莉的“小彼得”。虽然现在他已经另外有了女朋友,也和莎莉发展出了一种更加健康的关系,但……
我翻了翻藤井留下的几页画稿,看得出他很用心地在完成莎莉交给他的工作,忠实地诠释着莎莉的意思。
这样对其他的老师可能是一件好事。但对莎莉是不够的。对待莎莉,要更加有自己的想法。莎莉有时会陷入困惑,这时候需要别人不着痕迹的提醒,需要来自外界的不同的思想让她冲破瓶颈,否则只会让她陷入困惑,甚至崩溃。
当她举棋不定的时候,你需要推她一下。
瞳和美惠子肩并肩走在上野公园纷纷坠落的樱花雨里,又好像走在仲冬的大雪纷飞之中。朝霞与夕阳交替,日光与月光同行。瞳拉着美惠子的手,闭着眼睛沿着街道往前走,她和美惠子有着同样的栗色的长发,穿着同样的蓝黑色高中制服裙,黑色的皮鞋。远处看如同一对亲密的姐妹。
“瞳,你会继续考大学是吗?”美惠子轻轻地问。
瞳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想考东大,然后去中国留学。”瞳有八分之一的中国血统。
美惠子低下头,默不作声。
“那么美惠子呢?”瞳拉着她的手,关切地问。
“我……大概会直接择业吧。”美惠子微笑着垂着眼。她的母亲去年底去世了。
我逐页翻下去,心情也跟着往下沉,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我们的城市里并没有樱花,却也同样是那个需要为未来思量的多事的季节。莹说着我不知道的追求,我拉着她的手,却只觉得和她越来越远,而当我说出想去日本的时候,也在她的眼中看见了惊慌。
“别瞎说!”莹激动地说。可此后却再没拦我。
那大概就是我们第一次的隔阂。
“我爱你。”莹小声地说。
我觉得被迷雾包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于是惊慌地、假装没听见。
是我先放开了那只手。然后看着我的爱被风卷走。
我的爱。
我觉察到了眼里的潮湿,连忙放下画稿将眼睛擦干。那是莎莉重要的作品,一页都容不得损失的。就在这时玄关那里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莎莉紧接着走了进来。
“怎么了?”莎莉睁大了眼睛,有些着慌似的问我。
“你这次的作品大概会大卖。”我指指画稿,笑着说。
莎莉自嘲地笑了一下,“二宫也是这么说。”二宫是莎莉目前为止的责编。
“真的吗?!”我立刻坐直了身子,“你什么时候和二宫见面的?他有说下一步宣传的事吗?我们应该加把劲儿是不是?”
莎莉那自嘲似的笑又出现了,随即点上一颗烟,慢慢吐出一个烟圈,“后天有编辑部的聚会,你自己去问他好了。”
“你知道我不喜欢。”我转过头,皱起眉。
莎莉依偎到我身边抱着我,小心侧过身将香烟熄灭在工作台上的烟灰缸里。“我们一起去,我需要你陪着我。纯……”她的嘴唇碰着我的耳朵,然后是脖子。
“纯,我喜欢你。”她的头抵着我的肩膀。
“我也是……莎莉。”
第 7 章
莎莉只说是聚会,却没告诉我那分明就是一场盛大的宣传会。
地址就选在上野公园宽敞的美术馆中。会馆茶色玻璃的大门旁用从楼顶一直垂到地面的巨幅海报向每个到上野公园赏樱的游客展示着莎莉的新作。
樱花飘落在我的梦里,
深深呼气直到窒息,
心随之破碎,
我爱你……
四月新番。多么美丽的字眼儿。这是少数人才有的尊荣!
在四月的上野,在这么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这么一个比黄金更宝贵的季节。在平时只用于展示昂贵丝织品和神道的地方,瞳那如诗歌般栗色的长发随着飘落的樱花一起飞舞。
莎莉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同样栗色的头发轻轻披在肩膀上,周围是闪烁的灯光。她微笑着,巧妙地回答着记者的问题,完全看不出今天早上起床时的低落神情。
她是灯光下绽放的水晶花,那么绚烂。
二宫站在她斜后方四十五度的位置。那是一个四十六岁正当年的男人。考究的西服,考究的举止,考究的说话内容。思维异常敏捷,洞察力像深层雷达一样,总能在浩如烟海的作品中发现真正能大卖的佳作。莎莉说当年就是他发现了自己,在一群刚入行的业余画家中间。
从我认识莎莉以来,二宫就一直是站在莎莉背后的男人。也是唯一一个和莎莉从始至终保持清白关系的男人。
站在人群最后,我能看见人们对莎莉的热爱,他们穿着印着莎莉绘制的人物的t恤,拿着手办。大多数是中学生,也有不少成年人,而占据最前面位置的自然是那些记者。我还记得莎莉有多么痛恨他们,不过此时却在对他们微笑。
当然也有很多业内人士。他们的出席预示着莎莉本次的作品绝对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