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一唱到私定终身,簪花拜堂等戏码,钱小鱼就点名要和董俊生搭戏。渐渐的董俊生也唱火了,二人同台,台下必定满仓满谷,卖座叫好。
没几年,钱小鱼十六岁,幸而竟没倒仓,嗓子照样刚柔并济,圆润甜脆。董俊生十五岁,身量长高,扮相越发潇洒俊逸,大气雍容。
戏班翻了戏台,修了小院,风生水起。就只一事,让班主如鲠在喉。
钱小鱼和董俊生每日同出同入,同寝同食。进而调笑无度,人戏不分!终于在初春时,让人无意间撞破好事。大中午二人衣衫尽褪,唇齿相融,臀胯□□,竟还是白日宣淫!
戏班里断袖分桃是为大忌!二人被打了一顿分别关押。
钱小鱼浑然不俱,董俊生羞愤欲死。
戏班里可说得上是千生易得,一旦难求。班主并管事,都想发配董俊生。上行下效,师兄弟并调油彩挂行头的小童,都踩踏羞辱起董俊生来。未出一月,董俊生自挂而亡。
钱小鱼冷笑连连:“要不是见不得你们逍遥,我早就跟了俊生去。幸而他想着我,回来帮我!哈哈哈!你们一个也别想好!”
薛竹怔怔的问一句:“你与他算什么关系呢?”
钱小鱼一仰头,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夫妻!”
班主吹须瞪眼:“你二人都是男子,做的什么夫妻?!”
钱小鱼哂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文定下聘,纳采问名。除了我们都是孤儿,没有父母之命。我们少了哪样?”
薛竹又问:“你们拜堂了?”
钱小鱼道:“当然!我们日日都拜堂!因何而得偶?有幸不需媒!”
班主面露羞愤:“不要脸!我都替你臊得慌!”
钱小鱼撇他一眼:“你拿我卖票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呀!我出徒效力三年已过,扣着我典身契不让我走,那时候你臊不臊?”
薛竹双手一抬,往回疾收。钱小鱼丹田处一抖,董俊生勉强化形,模糊不定。他只是个不大清醒的执鬼幽魂,不冲身时几乎没有什么力量。被纯阳通感压制,身浸薛竹心绪。
少顷,董俊生眉头深锁,双眸紧阖,面目扭曲。左手按在心口,站立不稳,弓背塌腰。鬼是不会有眼泪的,但所有人都能看出,董俊生在颤抖恸哭。撕肝扯肺,椎心泣血。
钱小鱼迎上去,手忙脚乱:“俊生,俊生怎么了?怎么如此伤心,别哭啊!我在,我在呢!俊生...”
董俊生抬眼看看,薛竹面如死水,沉寂无声。没多久,董俊生站立不住,倒在地上冲薛竹作揖。钱小鱼忽然反应过来,回身拜倒:“公子饶了他吧!公子大能,放过他。我愿意为师兄弟赔命!”说罢以头抢地,咚咚有声。
薛竹将他拉起来,淡淡道:“我什么都没做,他不过感受了一下,我此时的心绪。”说完远退几步,散了心法,喟然长叹。
董俊生渐渐回转,回头望着钱小鱼,目光痴迷,温柔安静。他本来也没什么害人之心,就只见不得钱小鱼与别人拜堂,凭着心口的一股妒忌和不甘,冲了其他人的身。让他们不能再与钱小鱼配戏。
钱小鱼存心报复,这才故意与其他人亲密,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董俊生冲身害人。好在他们二人都没有什么大恶之心,没弄出人命。
薛竹远远的问:“董俊生,怎么不去轮回?”
董俊生有些艰难的答道:“喜欢,喜欢他。陪着他。”
薛竹又道:“不得安息,出不了枉死城。说不得,要在无间地狱走一遭。”
董俊生异常坚毅,一字一顿:“我不该丢下他,世人毁谤,我本该与他同受。即便永堕地狱,此罪难赎。”
钱小鱼二目含泪,喃喃道:“俊生,你去吧,我好好活着!我们,我们来世再...”
董俊生看他时,面泛涟漪,轻轻一笑:“来世若碰不到怎么办?你今生还没过完。若让你余生寂寞,怕我会永不超生。”
薛竹看看班主,老班主长叹摇头,答应让钱小鱼出师,日后或留或走,悉听尊便。
第二天晌午刚过,戏园子里还没几个人。钱小鱼感激薛竹,为他唱了一支虞美人。
他淡勾脸,浓画眉。高挽发髻,扮一女冠。拂尘一抖,开口唱道:少年艳质胜琼英,早晚别三清。莲冠稳簪钿篦横,飘飘罗袖碧云轻,画难成。
薛竹讶然,钱小鱼慢回身,朝后台的薛竹轻眨了下右眼。
薛竹细细体会一下唱词,竟有些恍如隔世。
忽然,戏园门口,转入一白衣道人,身背长剑,气度清隽。就只不过风尘仆仆,面色忧虑。
薛竹把出将门的帘子一放,胸如擂鼓,气息全乱。未及多想,纵身就从后台的窗户翻了出去。
薛竹走在街巷小路上,浑身乱颤,心口剧痛。既不敢停留,又不敢疾奔。好一会缓过神来,定睛看看。小巷里有很多家店铺的后门,眼珠一转,咬牙跺脚,朝其中一个走去。
钱小鱼不见了薛竹,也没什么意思,下阙也不唱了,收了身法回后台了。
背剑的白衣道士,四周环视一下,叹口气。也回身走了。
夏日天长,得到戌时,天还未全黑。
可做晚间买卖的,便等不得。早早红灯高照,仙乐飘飘。进得楼来,明星荧荧,绿云扰扰。
薛竹换了一件黑色深衣,外罩黑纱长半臂。散着头发,只在头顶结了一根辫子,甩在脑后。坐在角落的桌子上,自斟自饮。
他少时会喝酒,可当时是任务,只觉又酸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