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谟将狼毫缓缓搁在砚台一边,说道:“主子叫你去办,你办好了就是。廖公公家兄从未与你们这种练家子打过交道,闲下来时也教他几招。近一个月这太子殿里没你什么事儿,你去端午门与这人同吃同住,若有吩咐自会叫人去吩咐。”
张广之自然不甘愿,但主子交代下来的事,若非人不在了则必须办妥,磕了个头就算应了。这样一番折腾,祁谟晨读的时辰到底错过了,叫人上来替他换了太子袍,又唤来小福子上前伺候,浩浩荡荡往凤鸾殿去。
殿下昨夜又犯了胃症,辗转了两个时辰,廖晓拂自己是睡足了,现下看着太子眼下乌青心痛难耐,跟在太子后边端着小手,悄不声儿地问道:“殿下可用好早膳了?”
这小东西又忙不迭地来管太子了,祁谟心里偷笑,面上不动声色:“尚且用了一些,胃症之后不宜多食。”
“殿下用了哪些?那碗紫米粥熬得不好,紫米不是好克化的。奴才试过之后也觉得不妥,故而叫人换了二米粥来。蛋羹殿下叫人撤了,那珍珠肉圆子可用了?不是奴才多嘴,殿下日夜疲惫,应多食些荤菜,若不顺口……那奴才明日便叫人预备碎碎的肉糜来就粥吃。还有那……”
“怎么?这样关心主子啊?是不是看孤吃睡不佳,心里头就难受了?”祁谟原先只想逗一逗他的,只因自己喜欢看廖晓拂为了自己挂心的那副小样儿,喜欢他这般心里头没有旁人的体贴,眼睛里就映着自己。
谁料小福子先是难堪,思虑了一番正色严道:“自然是、自然是难受的,殿下要不吩咐下去,今儿的午膳提早些吧?殿下饿着了奴才也难受的。”
太子的心尖儿刹那被撩拨了一把,这真是专门儿来管着自己的,慌忙左右而言他。这小奴才怕是以为祁谟还不晓得自己那点子心思呢,才敢肆无忌惮地与他亲近了。廖晓拂见太子又不应了,自知在外头不好过从亲密,也就跟着低头往前走,几缕发丝从鬓角垂落,小帽儿戴得端正。
走了大约数十步,刚拐过一个弯,领头的侍卫一个下跪,就听这前头喊道:“见过二皇子。”
祁谟甩开扇面,玉骨扇坠子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笑道:“难得与二皇兄碰上,五弟有福气了。二哥这是从哪儿回来?”
悠长的声音一停,对面那人也停了。可祁谟这话宛如一颗玉石扔进了金瑶池,虽说溅起的涟漪极为好看,但却等不来一声回响。祁谟早是摸清了二哥的性子,故而清清淡淡地等着,却不知廖晓拂脸上好比烧开的锅水,敢怒不敢言。
太子与皇子仅有一字之差,可这身份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去。太子是何人?太子是真龙血脉,将来要坐皇位、穿龙袍的,而皇子只能封王,无召不得回。若是母家过硬的还可划一处肥美的封地,在封地上有滋有味地当个藩王。若是母家单薄的,那就只有划到远远的偏苦之地,好生养着吧。
若来日太子登上了皇位,心里头一个不踏实,还能找个由头发兵削藩。可哪一位藩王肯任曾经手足来削,手下又都有着私家军,恐怕只会号令之下起军而反。可这一兵一马若是真动了,恐怕还未出封地就注定是违令抗旨、篡位谋反的逆臣了!
尊贵身份一早便注定了,廖晓拂就是看不得别人对祁谟不敬。可这宫里对太子不敬的人多了,只好心疼殿下又多了几分。
“二哥可是不愿告诉五弟?你我兄弟还有何不能说的?”祁谟笑得浅浅的,眸色深不见底。二皇子听太子执意要问,这才转过身来,也回了一个寡淡的神情。
“没得什么,你也知道二哥素来喜爱玩花弄草。刚刚得知西番进贡的玩意儿到了,这不是忙着探听探听可有稀奇花草。”二皇子祁惋回道,墨眉长眼,长相出众,只是眼神总有道异样的柔光。
祁惋乃是荆妃之子,荆国公之长孙,是个不争朝政的性子,常年在盛荷苑里摆弄荷花。论相貌,他与祁谟当真一丝不像,长相上更多处随了荆国公那族,颇有武将之风。可谁知性子竟随了荆妃,母子二人时时凑在御花园里品茶观花,好不惬意。
“二哥的听信当真灵通啊,西番有意与我朝攀好,五弟到这时还不晓得贡品都到了。”祁谟试着又探一道,只是二皇子借力使力,如同又扔进深湖一块玉石。
“五弟说笑,身为太子怎会还不知道?恐怕是下人办事不利,耽搁了传信,着实应当仔细审问。若真是奴才偷懒,就该快快开发出去,难免误了五弟将来的大事。”
比起大皇子嚣张、三皇子歹毒,二皇子更容易叫人遗忘,可祁谟从未低估过自己这位二哥,忍不住眯了眯眼。
“原来是这样,那二哥快快回便是,五弟就不占着时辰了。”祁谟拜别道,一瞥正好扫到祁惋身上玉带子的绯色香囊,不知怎得,更笃定这一世迟早要和二哥祁惋硬碰硬地对上面。
只是他想不通。他想不通的是二皇子眼中的那一份异样。人人皆有秘密,只是这秘密藏得再深也骗不过自己的眸子。从眸子能看出这人的渴望和yù_wàng在何处,正如廖晓拂眼中的自己,大皇兄眼中的皇位,三皇兄眼里的算计,还有四哥眼中那一份妒火冲天的不甘。
只是荆妃着实叫人摸不透,恐怕就是自己父皇都探不透这个枕边的人。她眼中的异样与二皇子如出一辙,祁谟只能品出那异样柔光里必定藏着不可告人的念头,但这念头既不是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