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一团浓烈的烟雾。
预想中的爆炸并没有到来,只有烟雾,大团的黑烟。原来这是一颗烟弹,黑烟中的尘埃侵入耳目,便能混淆敌人的视线。
虽说没有爆炸,可赵识途也被骤然腾起的浓烟呛到,只觉得两眼一黑,险些跟着晕过去。
他踉跄了一步,手腕被人抓住了。
上官情扯起他的胳膊,带着他钻出浓烟,在甬道里拔足狂奔。
赵识途走过很多的路,却从未跑得如此疲惫,地面不断摇晃,眼前昏黑一片,黑暗仿佛没有尽头,腿上像是绑满荆棘,每迈出一步会引来巨大的痛楚。
马头斩似乎已被甩在身后,他不太确信,他已没有余力去注意,不知名的毒正侵蚀他的四肢百骸,他浑身发烫,却又没有一处不觉得冷,寒意钻心刺骨,唯独手腕是暖的。
因为握住他的那只手掌是暖的,坚定而有力。
黑衣的背影在身前晃。青锋已被收回鞘中,方才刀刃架在脖子上触感,仿佛一场须臾间的梦,似近似远,亦幻亦真。
他昏昏沉沉的头脑里,仍带着一丝模模糊糊的庆幸,愉悦的感受因痛苦而加倍,像是将一大碗苦药咽下喉咙,终于在最后品出一丝的清甜。
他很庆幸,跑在前面的人仍是他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上官……”他不受控制地唤了一声,声音又低又哑。
前面的人没有回头,只是把手握得更紧了些。
外面的声响越来越近,地面时而震颤,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除了继续奔跑,他没有别的选择。
他已渐渐失去对时间和距离的感觉,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然而头上的穹顶竟没有坍塌,不知是他的速度足够快,还是有奇迹发生。
他终于见到了阳光。
然而古陵外笼罩在诡异的气氛中,令他本能地感到不适,他花了一些时间适应光线,终于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异样的原因所在。
方才的激烈争斗的两方都不见了,放眼望去,佛庙前的神道上,竟七倒八歪地躺满了人。
打斗的声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太阳底下蒸发的水。
每个倒地的人都惨不忍睹,方才的争斗令他们两败俱伤,有些已经变成尸体,有些带着致命伤,在一片凄惨的静谧中,忍受漫无止境的折磨。
所有人全都倒在地上,只剩下唯一一个还站着。
李大哥!
李大哥虽然站着,状况却不比那些躺着的人更好,他的身上竟插满了兵器,刀,剑,匕首,甚至还有箭毛的箭矢,这些兵器形状长短各不相同,但都很锋利,利刃从各个角度穿透他的身体,毫不留情,仿佛那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块木做的靶子。
利刃上挂着血,成汩地淌在地上,汇聚成滩。
即便如此,他依然还站着,两只手举过头顶,拼命地撑住倾倒的巨佛。
镇龙石没有倒下,并不是因为奇迹,而是因为有李大哥撑着,他在这场混战中竭尽全力,击倒了所有人,只为了保卫这个出口。
赵识途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往喉咙里涌,胸口又堵又闷,犹如万箭穿心般难受,他高喊着李大哥的名字,想要跑过去,脚底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
李大哥看见他们两个,眼睛微微睁大了些,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但他的笑容很快就僵在嘴边,血沿着嘴角涌出来,将他的胸口燃得一片血红。
他的瞳仁越来越浑浊,越来越黯淡,但赵识途还是看懂了留在其中的最后一个眼神。
他并没有轻掷生命,也没有意气用事,他怀着难以撼动的勇气,与那些亡命之徒搏斗到最后一刻,是为了搭救同伴。
赵识途将牙齿咬得咯咯响,藉此冲抵眼眶里打转的热泪,他强迫自己抬起已毫无知觉的左臂,握紧淌满血的拳头,抵在右手的掌心,行了一个抱拳礼,用无比郑重的语气道,“李大哥,多谢救命之恩。”
李大哥听到这句话,终于释然地闭上眼睛,仰面倒了下去。
巨佛像倾倒在地,自他身上碾过,沿着神道的坡路翻滚,速度越来越快,犹如一记重锤,径直往古陵的入口撞去。
赵识途怔怔地看着,说不出一个字。
上官情揽住他的肩膀,强迫他往反方向奔跑,两人一起攀上坡道的尽头,一起趴倒在地。
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镇龙石从中间崩断,颓然倾塌。架在上层的石料也随之失去重心,往空档里坠落,一层挨着一层,原本规整巍峨的四方塔在顷刻间土崩瓦解,曾经整齐严密的石块纷然碎裂,彼此撞击,发出连绵不绝的响动,一齐陷入地底。
不知过了多久,地面的震颤终于停止。
静默了几百年的楼兰古陵,在飞扬的尘土之中化作废墟。
倒在古陵前的人来不及躲避,有些被压在石块下,有些则被埋入烟尘中,再无旁人,
赵识途还倒在地上,虚弱地问道:“马头斩……有没有追上来?”
上官情麻利地坐起身,向废墟中眺了一眼,答道:“目前还没有,但这些乱石不一定能困住他。”
赵识途即刻理解的对方的意思,倘若上官情有把握逃出来,马头斩就一定能够做到。拥有那般武功的人,怎会被区区一座陵墓困住。
赵识途以手肘撑地,强迫自己坐起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也快走吧……”
然而他的力气已经濒临枯竭,话还没说完,便像断线风筝似的,头一歪,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