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见光明对常人而言也许是值得欣喜若狂的事情,可对巫琅而言却并非如此,他这许多年太习惯失去什么,因而显得极是平静,平静的近乎有些不在意。
也许正是因为他的这种平静,才让商时景未曾发觉到什么异常。
小镜湖之中鲜有来人,巧娘与商时景恰是一男一女,并不存在任何错认的可能,巫琅在路上见过正与张霄抢夺酒果的巧娘,两个人吃得迷迷醉醉,站在院子里哈哈大笑,然后摔在地上的重响听得人肉疼,两个人各倒一边,睡得鼾声大作,被互相招呼的十来个鱼奴们举起来,挨个往房间里送。
巧娘正如巫琅所想,只是他见惯了尸山血海,并不觉得女子容貌丑陋有何吓人,至多觉得她的确并不赏心悦目,不过美人常有,他身边围绕过的春花秋月数不胜数,蛇蝎心肠更是不胜例举;巧娘生得是美是丑都与他无关,巫琅也不会因为容貌而影响对巧娘的评价。
他只是觉得先生并非以貌取人之人,不由得心中更为欢喜,也不管此事对他有利还是有害。
可见南霁雪所说心盲一词,并非是无的放矢。
商时景不是个喜爱东奔西跑的人,从他能够忍耐玉韫居日复一日无趣的生活就能看得出来,小镜湖之中什么都有,他已许久未曾练琴,便唤鱼奴为他取了一把,到底是女子平日细致,琴调过音,商时景将琴横放在膝头,也不顾稳不稳,坐在大石上弹奏起来。
琴稍稍晃了晃,音不成音,却叫两个小鱼奴一左一右捧着,她们俩歪着头,眼睛亮晶晶的,似是期待什么仙乐一般。
商时景本是消遣,未料有人这般捧场,便也只好上了些心。
小镜湖之中并无多养其他生灵,不过却也有些花鸟,尤以奇花异卉最多,因着湖水底下四季如春,繁华盛放,铺开一片花海,无数灵蝶在其中飞舞,商时景居所处有条长廊,走到尽头便是花海。
湖中有湖,说起来有些可笑,可是看起来却非常美丽,花海之中无数花瓣顺着风散乱在空中,宛如雨雾喷洒,商时景就坐在小湖边的白石上,流水潺潺,风顺着花吹皱薄波面,两只小鱼奴踮脚抬手,她们个头不大,力气却不小,满目期待的看着商时景。
巫琅到时,商时景正在抚琴,花落如雨,这片花海是南霁雪精心种植,漫天的花瓣则用了个巧妙的法子,真正的花树被隐匿起来,才造成这无边无际的花雨。他坐在当中,琴弦半颤,琴声较于初次听闻时已经有了极大的长进,因为隔得极远,看不怎么真切,便朦朦胧胧的,惹出一点雾里看花的情思来。
小鱼奴面面相觑,嘀咕道:“没有奶奶弹得好听。”
商时景不由得失笑,他停了手,半倚琴上,欣然矮下大半身体与小鱼奴说话,声音轻柔:“南姑娘自然是比我厉害的。”
小鱼奴点了点头道:“是啊,奶奶最厉害了。”
清风飘拂,商时景的长袖被卷地微微吹起,他依枕长琴,宛如春睡未醒,眉眼盈盈笑意,肤色白如冰雪,花瓣怜人,落在脸颊上,平添嫣红之色。
小鱼奴想了想,又宽慰商时景道:“你也弹得很好,以后一定会……嗯,弹得只比奶奶差一点点的。”
巫琅来时,小鱼奴们端起琴正往回跑,他遥遥的从花海之中走过来,像是没入花雾之中,商时景本是坐在白石上看着小鱼奴们的身影,觉得那话十分可爱好笑,可稍一转头,却看见巫琅缓缓行来,不由得一怔。
他自然不是什么丑恶的妖魔,非要说起来,天底下好看过他的怕是也没有几个了。
“先生今日雅兴极佳。”巫琅含笑道,平静的心潮掀起狂澜,他刻意看向它处,却用余光打量着商时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