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而,漆天南会比我更早回去,他喜欢一个人坐在书房飘窗的窗台上,很没有形象地坐在那里,一手是烟,一手是啤酒,脚边是一只装了水的纸杯,纸杯里是烟灰,我买了烟灰缸他也不用。
“别管我,我喜欢这样——”,他总是对我这么说。他说他在这个城市里孤独地生活了六年,一只烟一杯酒和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纸杯,这三样东西是那段孤独岁月里永远不曾离开过他的东西。我说你不是有很多女人吗?他轻轻摇头,最后说女人还不如一只狗来得可靠。
这个时候的漆天南是灰色的,抑郁的,忧伤的,我从他身上闻到的烟味和酒味,都是颓废的。有一次我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也那样一个人坐在窗台上,我走了过去,慢慢地靠近他,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胸口上。我知道,那个地方,一定有一个巨大的洞,无论他多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把那个洞修补完整。
我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那个洞一点一点地吞噬。
有一天夜里,我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是漆天南的声音,他表情痛苦,眉头紧蹙,嘴里发出一种如同困兽般的声音,最后我听见他用一种近乎呜咽的声音在哀求:别走,不要走。
我伸出手拍了拍他,他随即便醒了过来,神色恍惚地看了看我,转头又沉入了梦乡。
九月底的时候,从我少女时期便一直忠贞不渝地每月跟我约会一次的大姨妈没有来。
十五天之后,当我对大姨妈的盼望心情从希望走到绝望之后,我去了医院,做完相应的检验之后,医生在病历本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早孕。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公交车里,看起窗外的风景,心乱如麻。一边是欢欣喜悦,一边又是忐忑犹豫。和于钦在一起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格外地盼望自己怀孕,我格外地期望扮演母亲的角色。那个时候我曾经发过誓,一定要在二十五岁之前当上妈妈。
离我二十五岁的生日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了,如果可以,我多希望肚子里面那个小小的胚芽就是我的生日愿望。
可是,这个愿望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实现的。
离生日还有三天的时候,我心里的焦虑以及期待积累到了无法复加的地步。可漆天南那段时间特别的忙,他的公司刚签了一笔大合同,作为首席设计师他要提供大量的设计方案来满足客户的需要。那段时间,从幼儿园下班之后,我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等待。
我在等待漆天南回来和我一起吃晚饭。
等待是一件煎熬的事情,如果被等待的对象正好是漆天南这样的男人的话则会更加的煎熬,因为有些时候你最后等到的不过是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那头对你说:对不起,我过不来了,你自己吃吧!
我自己怎么吃?我哪里有胃口一个人吃?!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我的生日,如果他足够仔细或者对我足够上心的话,这并不是一个难以查寻的秘密。可那段日子,我实在是没有信心他会有那样的仔细或者上心。
十月十七日的时候,我已经有整整一个星期没有见到他了,每天的联系也不过是个电话或者短信。从知道怀孕以来,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而我快被那种煎熬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傍晚的时候,我给他发了短信:今天我二十五岁生日,你过来吗?
九点钟的时候,我终于听到敲门的声音。
我打开门,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慌张。漆天南站在门口,一只手里捧着巨大的鲜花,一只手里拎着蛋糕,似乎瘦了一些,眼睛里全是血丝,我有些心疼,踮起脚跟亲了他一口。
“宝贝儿,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你该早点告诉我的!”,他用歉疚的语气对我说。
我摇头说不用说对不起。
他伸出大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咧着笑起来,“我饿了,咱们现在就吹蜡烛许许愿切蛋糕!”
我用力地点头。
我把鲜花插好,使出全身的力气闻那花香,丝丝沁入心脾。
他已经把蜡烛插好了,插了十二支蜡烛,还有一支半截的。
“一支代表两岁,乖孩子,你都二十五岁了!”,他冲我乐。
蜡烛点好的时候,他把灯关上,在烛光里为我唱生日歌。
真他妈的幸福,我在烛光里笑得像一朵花。
最后我们一起把蜡烛吹灭,“许愿吧,宝贝儿!”,他大声地说。
我双手合什,虔诚地闭眼,嘴里念念有词。
没有人听得懂我在说什么,除了我自己。
“漆天南,让我们一起给肚子里的孩子做爸爸妈妈!”,我反复地在心里说这几句话。
他被我的样子逗笑,凑近我问道:“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明天我补给你!”
我看着他的眼,心下有莫名的感动与激动,我说了:“我想要一个孩子,我们自己的孩子!”
他愣了一下,身体僵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抬手“啪”地一声打开了餐厅的灯。
“哦不,除了这个!”,说这几个字的时候,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就想起了那个童话故事,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她点燃了手上所有的火柴,得到的不过是活在人间的最后一瞬,在那里,她看到了美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