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湿多伯伯!”她尖叫出声,“为什么你……”
陀湿多伸出手,那头黑羚羊甩脱了牵着它缰绳的人,顺从地朝自己的造物主走来。它跪倒了他面前,陀湿多摸了摸它的头,羚羊瞬间还原成了小小的黑石头。他转过头,看着萨蒂。
“……我的儿子……”他开口,这是萨蒂第一次听到匠神的声音。他太久没说话了,连发音都显得艰难,那么低哑、干涩,每个字从他胸膛里挤压出来,就像从荒漠的土层里钻出荆棘。“我的儿子万相,品德完善,无瑕可击,只是因为同情阿修罗,就被因陀罗怀疑,惨遭他的杀害……”他说着,眼睛紧紧盯着萨蒂,眼神令她不寒而栗。“而现在,声张正义,要求复仇的时间终于到了。”
“骗人,”萨蒂说,脸上失去了血色。
“这话最好不要随便对长辈说,小姑娘。”乌沙纳斯笑着说。“多亏你把这小黑羊装在身上,所以我们才一直对你的行踪了若指掌。不过我也没想到你居然会把它和苏摩的坐骑对调身体,把自己送上门来,这倒让我们省了不少力气。”
萨蒂一阵眩晕,她甩开身边人的手,指向乌沙纳斯,“你——”她大声说。
乌沙纳斯做了一个奥妙难懂的手势。萨蒂突然胸口一阵剧痛,什么东西被瞬间抽空,又有什么东西塞在了喉咙里,她长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乌沙纳斯摇摇头,轻轻勾了勾手,萨蒂感到喉咙向前挤压,那堵在嗓子里的东西从她嘴里飞了出来,原来是一只小小的,金黄色的小鸟。小鸟徒劳地扑打翅膀,跌落在了乌沙纳斯的手掌上。他轻笑着看了那小鸟一眼。
“上次离别之后,我也做了一些调查。”他对萨蒂说,“你大概自己都不知道你父亲对你做了什么。”
陀湿多把黑石头收起来,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乌沙纳斯一眼。乌沙纳斯哈哈一笑。“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大匠。这个小姑娘有言之即为真实的能力,我可不能再让她开口说话了。”
他说着,轻轻合拢了手掌,小鸟发出一声轻微的低鸣——用的是萨蒂的声音——就在乌沙纳斯的掌心里化为了虚无。
萨蒂眼睁睁地看着,张开嘴,却发现胸口空空荡荡,一无所有,就连嘶哑的呼喊,空气的振动,也一并从她身体里消失了。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乌沙纳斯微笑着拍拍手,掌心依旧一尘不染,他低头看她,眼里带着玩味般的怜悯和嘲弄神色。
“我还得要告诉你一件事。”他说,看着达刹之女的表情从痛苦变得更加痛苦。“——你彻底冤枉苏摩了。他是真心想保护你们的。小姑娘,你又做了一件自以为是好心的蠢事。”
迦湿城的城门再度打开,一队人马行色匆匆,穿门入城。从所持的旗帜来看,这队人马属于伐楼那国度来的海洋之子。
他不是已经迎接了自己的新娘,已经离开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人们纷纷挤在大路两边看热闹,眼看着生意无法做下去,卖鱼的尼沙陀女人啐了一口,把鱼和堆放鱼的铁板都收起来,也站到路边伸头张望。“他们怎么又回来了?”她自言自语地说,随即皱起了眉,因为她看到这队人马神色都很阴沉,打头的海洋之子面色更加不善。他身边是一抬软轿,轿中的人正是祭主,只不过先前他容光焕发地出城,现在却脸色苍白,长袍下露出带血的绷带。此时他正探出半个身子和海洋之子谈话,两个人的语气都很激烈,充满了愤怒。卖鱼女注意到女眷们的车辆都不见了。
大家都在窃窃私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在卖鱼女身边却有人轻轻笑出声来。卖鱼女转头看了他一眼。“这家伙白得像月亮下河边的沙滩。”她想着,却又忍不住多看了那发笑的男子几眼。
“你笑什么?”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问。
“冒名顶替的新郎带走了新娘,真的那个现在才到,气急败坏,埋怨岳父真假不分,岳父则指责他动作太慢被人钻了空子,居然吵起来了,”男人回答说。“这事挺好笑的。”
这都是些什么无用的废话?卖鱼女皱眉,想再朝地上啐一口,但看了一眼那男人,竟然有点羞怯,忍住了。
车队朝城中的黄金宫殿驶去,好奇的居民也跟在后面。卖鱼女和男人也混在人群中,朝宫殿一起走去。方场前多了很多士兵,他们吆喝着,用长矛和棍棒驱赶百姓,不许他们更加接近。祭主和海洋之子一起进入了宫殿,片刻之后,宫殿里传出祈祷和诵经的声音。
“天门打开了!”忽然有人惊呼。
人们抬头望去,看到黄金宫殿的上方,原本密集云层突然张开了一条细长的狭缝,从中间透出万道金光。光柱打在黄金宫殿之上,犹如开启了通往天界的道路,那一瞬间,这徒有虚名的古老宫殿仿佛真的由黄金建筑而成。随之而来的,还有从四面八方响起的、优美的音乐和悠远嘹亮的螺号声。云中狭缝慢慢变宽,蓝天露出来;蓝天随即也被分成两半,从中间露出了满是星星的夜空;随即夜空也裂开了,人们都听见了天海的浪涛声。当天海的浪涛也隐去的时候,天空的样子就像开启了一道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