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坐起来,有点费劲地拆掉了陀湿多覆盖在他眼睛前的纱布,然后眨了眨眼睛。
比他想象的情况要好得多。他不再能够运用天眼,透视物质深处,或是看到极远的地方,现在他的视野黯淡、狭窄、色彩乏味,但他依旧能够分辨物体的外观、形状和颜色。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但他看到的第一个事物是坐在他床榻前的伯利。
阿修罗王显然刚刚从战场上归来。他还未来得及脱下烟熏火燎的铠甲,
“陛下……”苏摩说,急忙从床榻上起身,怎么了?他想着,这个时候,伯利难道不是应该带领军队追赶逃走的天帝吗?
伯利一脸肃然地看着苏摩。苏摩则发现,黑宝石做成的替代品并不妨碍他看到伯利眼中的沉痛感。
又冷又涩的感觉从他体内升起来。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伯利是不会扔下自己的军队特地回来见他的。
“发生什么事情了?”他说。
“你跟我来。”伯利说,起身站了起来。
苏摩跟着伯利走出了营帐,感觉犹如梦游,每一步都踩在云端。他的心悬得那么高,高过了天海上日月星辰运行的轨迹。
然后他看到在不远处,沉默的士兵们举着火把,围绕着地面上的什么东西。
在火把的光亮之中,他看见躺在人们中间的物体漆黑、扭曲,像是被雷霆所焚烧,已经难以辨识原本的模样。
伯利的话语从遥远的地方飘了过来。
“……我得知这件事情之后就立即赶了回来。是我的疏忽。我不应当用带着我标志的车辆护送塔拉回去……”
苏摩向前迈了一步,从云端一脚踏回了冰冷坚硬的地面,然后他真的结结实实一跤摔倒了。
伯利把他扶了起来。
“对不起。”伯利说,“我承诺过会保护她。但是我没有做到。”
苏摩没说话。
他说不出来。
他高悬在天际的心下坠到他不知晓的深处。比地界更深,比地狱更深。
他的身体里空洞地回响着各种声响。
雨水哗啦啦声
风拂动树叶声
鸟扇动翅膀声
雷电轰鸣声
金笛回响声
纱丽擦过地面声
手腕上的镯子相互碰撞声
火焰噼啪声
天海波涛声
男人大笑声
女人轻笑声
这些都让他想吐。
他走了过去,跪倒在那堆曾是人体的物体前。他伸手触摸它。
多美啊……他想着。
她白皙光滑的肌肤,藏匿在肌肤下温暖的血肉。他不久前还用嘴唇和手爱抚过的肩头,形状美好有如山边白云。他爱慕的天鹅般脖颈。她的嘴唇。她的吻。缠绵时交握在一起的微凉的掌心。她的微笑,微微带着责怪的神情。她的声音就像细长的金属丝,切割进他的ròu_tǐ,把他的心切成两半。
哎呀呀,这些梦幻。
他抱起她来,把头埋在她胸间。他的头发被沾染上了黑炭的颜色。
是的,原先这并不明显。不过只是转瞬间他的头发就变得和白银、雪和他自己的光辉一样雪白了。
就好象是天海把他的宫殿洗成了雪白一样。
恍惚中他想着,达刹是对的。
原本我就只会为他的女儿带来不幸。
她们爱着我,于是她们变成凡人之躯,短寿又苦恼。
我爱着她,她就被从这世上剥夺去了。
这是报应
伴随着伯利的阿修罗大臣轻声说:“不愧是大武士。他竟然没有流泪。”
伯利摇了摇头。“你以为他不想哭?”他说,“他只是哭不出来而已。因为他的眼睛已经送给她了。”
他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苏摩抬起头来看他。宝石眼睛呆板呆滞,缺乏生气,无法表达情感,但伯利发现自己现在竟很感激这一点。
“是谁干的?”他问。
伯利望向他怀抱的人体残骸。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明显了,简直不需要回答。
除了雷杵没有其他什么东西能造成这样的伤害。
“我想是因陀罗。”他还是这么说。
那个名字在苏摩脑海中回响着。
伴随着雷声轰鸣和响亮的大笑。
“他们可能正好遇上了……他也许把她当成了我的眷属……也许他认出她来了。苏摩……在我们的誓约中,我是失约的那一个……因此,现在对你的束缚失效了。我还要回去,追击因陀罗。至于你,你自由了。”
“不,”苏摩听见自己说,“我跟随你。”
伯利皱起眉来。“你确定?”
“我确定。”苏摩站了起来,宝石眼睛漫无目的地、狂乱地四处扫视着,这真是让人发疯的景象。
“我要去见因陀罗。”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