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他央求陀湿多,把自己的眼睛换给了塔拉。”
乌沙纳斯睁大了眼睛。
“什么?”他说,“他这么做了?我还真是……低估了他痴情的程度。”
他皱眉看了一眼那远去的车辆。“那他现在人呢?”
“跟你一样,尚未醒来。”摩耶说,“刚刚我和陀湿多正在讨论,他用了地界的黑宝石代替苏摩的眼睛。我认为他这样做不太合情理。用那宝石的确还可以让苏摩看得到东西,但是对于他自身的力量来说,我觉得用太阳的碎片效果更好。陀湿多说那些碎片都被他用于铸造新武器去了,他发誓要让那些武器超过雷杵的威力。而且,他还说就映照和折射光芒而言,黑宝石显然……”
乌沙纳斯突然抓住了摩耶的胳膊。
“等等。”他说,声音很冷静,“你刚刚说什么?再重复一遍?”
摩耶张大了眼睛。“陀湿多说黑宝石更能映照和折射光芒……”
乌沙纳斯一言不发,朝陀湿多跑去。迅疾的奔跑撕裂了伤口,血从他袍子下渗出来,但乌沙纳斯全不在意。高大的老匠人回头看着乌沙纳斯。他一把抓住了陀湿多的手。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他厉声说。
陀湿多注视着乌沙纳斯,皱起了眉头。“什么?”他说。
“苏摩的眼睛,”乌沙纳斯说,“我早该想到的!”
陀湿多更不明所以了。“他的眼睛怎么了?”
“‘映照事物之所’……”乌沙纳斯的声音因为激动几乎沙哑了,“你这蠢货,苏摩的眼睛就是魔龙弗栗多的埋骨之地!”
陀湿多呆然地看着乌沙纳斯,“这怎么可能?”他说,“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还会要求我把他的眼睛换给塔拉?”
“因为这样就彻底让那个地方安全了。”乌沙纳斯几乎冷笑起来,“别人也不会怀疑到塔拉头上!他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要让人把塔拉的车驾拦回来吗?”陀湿多说,摩耶也过来了,他似乎有点不明所以然。
“不用。”乌沙纳斯说,开始往回走, “我有更好的安排。”
他看向不远处那个白色的营帐。那应当是苏摩沉睡的地方。
“夜晚的主宰醒来的时候,”他轻声说,“会得到一个大大的惊醒。……”
六
少年独自站在山间。他面对着山壁上巨大的浮雕。人狮怒吼,撕碎肢体,鲜血溅满一地。
他闭上眼睛,触摸着这凝固了的残暴。
“你在这里,对吗,钵罗诃罗陀?”他轻声说着。
他的手伸进了山体内部,毫无阻碍,如同平常人把手伸进水里。随后,他的整个身体都进入了那浮雕。他慢慢沉了进去,落在山腹中的黑暗里,犹如岩石沉入沼泽。这些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因为他比什么都实在,比什么都坚固,比什么都重。山体对于他就像是薄雾之于凡人,难以形成阻碍。他在山腹里一直下沉,下沉。就像在黑夜里翩然落下的萤火虫。他闭上眼睛感受着,等待着。
然后他感到自己找到了。
他睁开眼睛。
不出所料,他找到了这座山的心。
它就躺在那里,发出微光。
它深埋在地底,这么多年的时光过去了,从它之中散发出来的情感依旧在悲鸣。它是种子,这座山是从它之中生长出来的悲痛之花。
少年俯下身去,抱住了这颗心。
“钵罗诃罗陀,”他低声喃喃地说。
——你肯定也听说过,有的人被情感最后消磨得失去表皮、血肉、骨骼和内脏。消磨得失去意志、灵魂和精神。连人形都没有了,最后只剩下饱含情感的心。情感不朽因而难以投入到解脱的轮回之中。
“对不起……”少年抱紧了属于昔日挚友的那颗心,把它拥在胸口,直到它慢慢地,慢慢地融入自己的胸口。
一滴眼泪从少年眼角滑落下来。
“……我答应你。”他对那颗已经消失在自己胸口的心说。与此同时,他伸手接住了自己的眼泪。
那滴泪水不能落到地面上。因为那眼泪就和他本人一样比什么都实在,比什么都坚固,比什么都重,它会穿过层层地面,落到世界的核心里。这会招致现世的毁灭,秩序的颠覆。
他身为宇宙主宰,却不可哭泣,不可让自己的眼泪落地,这真可悲,但别无办法。
因为他是现世和秩序的唯一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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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沙纳斯吩咐完身边的士兵不用准备车马,风拂动了营帐的门帘。乌沙纳斯抬头看了一眼,转过头去,随即又回过头,瞪大了眼睛。
“天乘?”他说。
少女独自一人站在门口,光着脚。衣服上和肢体上全是深褐色的干涸的痕迹。
“我回来了,父亲。”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