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不想离去。竟愿舍了一身骄傲做他一个小小侍卫,能伴他左右总是好的。然而他更深知,自己可以念着他挂着他,却无法伴着他。有些人血里带风,注定是要漂泊的。
“皇上说,炎少侠练的功夫若是不甚,容易伤了心脉,差我给你这坛碧月,补补身子也好,凝神静心也好。江湖凶险,望少侠多加小心。皇上还说,他很期待能与少侠再切磋。”仍旧是当日领路的少年带着炎烈出了皇宫,送了一坛碧月。
“他日皇上若有差遣,炎烈万死不辞。”炎烈作了一揖,抱了碧月转身上马,“井兄弟,有缘再会。”
本是如此清浅的相遇离别,虽将隔万水千山,却是莫逆於心,岂料不久之後便发生了那件让炎烈被幽禁於雪玉山的事。
此事说来也简单。
炎烈下山後便不断寻访自己的身世,原来他的国竟是被高家王朝所覆灭,父母兄弟尽皆死於战祸。避祸皇族听过炎烈的名声,一见着他,便要他去行刺当今皇帝为故国报仇。但如今的皇帝是高瑾,只要想到他,炎烈拿剑的手总颤抖到无力。报仇?如何去报?更何况,当年的皇帝是高烜,领兵的是高盛,高瑾尚未出世,这与他何干?
陡然间压上心头的国仇家恨,念着挂着的竟满是高瑾的平安,随即而来的负罪感又搅得他心神不宁,这边催着他去行刺,那边却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伤害的人,最後,他到山上埋了碧月酒,数日後到京城,趁夜独自进了宫,他只是想再见高瑾一面,从此便隐迹江湖,他也知如此太过懦弱无能,但他怎样也想不到两全之法,唯有置身事外。
或许真有冥冥天意,那夜偏巧有人行刺,偏巧用的是炎烈的透骨钉,当炎烈被大内侍卫团团围住,亮起的灯火照得黑夜如白昼,他一句也没辩解,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这样也好,冥顽的亡国之徒行刺未果,凌迟处死。似乎就是老天在为他指这条路。
“给朕一个理由。”高瑾面色苍白,甚为虚弱,强撑着亲自询问。
“国仇家恨,不共戴天。”炎烈没有抬头,他怕见到高瑾後的自己会把持不住,他已听出高瑾声音中的异样,心如刀绞。
如今证据确凿,炎烈也供认不讳,高瑾一直视炎烈为知己,若真有国仇家恨,他可以不怪他来报仇,但他不能不恨他连高瑜一起伤害。他向来最疼爱的就是这个皇弟,如今高瑜身受重伤,一只眼睛不知保不保得住,即便高瑾素来冷静睿智也难保持镇静,气恨着恼加之忧虑心伤,一时间心绪混杂,真气在体内乱窜,太医又传来话说高瑜所中暗器淬有剧毒,再过一盏茶时间若无解药毒便入了五脏神仙难救,听到此处,高瑾竟哇的吐了一口血出来。
四下伺候的宫娥太监侍卫都慌了,高瑾奔下龙椅,半跪在炎烈身前不住摇晃着他,无法遏制地哭道:“你去救他!你快去救他!求求你!你要报仇就杀了我吧!我求你救救瑜儿!”哪里还有半点方寸,只是无力,无助,和深深的绝望。
这一夜之间,他已不再是皇帝,只是一个挚爱胞弟的大哥。他要高瑜活着,要他毫发无伤,要他平安喜乐,哪怕用皇位用江山用自己的命去换,也要保全他。
炎烈抬手按着高瑾的背轻轻揽进自己怀里,抚了抚他早已散乱不齐的头发,道:“不怕,没事的,我在这里,瑜儿会好的。”拥抱着高瑾颤抖的身体,此时炎烈的心里很平静,只是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