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慧魔罗坐在雪席上,纵览全局,左腿横折,曲着一膝,露出红衣下修美的大腿。
虽然只要他一下场,便能随意改变局势。但懒得欺压小辈,又有意锤炼下属,因而只是冷眼旁观。
见独孤在两人夹攻之下渐落下风,平静唤道:“宓罗,去帮一帮他。”
“嗳,本以为只需要看着独孤大人大杀四方,待得胜归来为他斟酒庆贺。没想到这么快,被人打得节节败退,需要我挽起袖子去干苦活儿。”依兰昭把弄着腰间的铃铛,嗔怨道,“独孤大人这体虚气弱,难怪不讨女人喜欢。”
说罢,旋身一舞,化为袅袅香雾,向丘下漫去。
陀罗尼睁大眼睛,看着被香雾笼罩之处,众人都变得踉跄,打不起精神。
苦海杀手早有准备,银质面罩捂住口鼻,制有夹层,塞上特意搭配的草药,滤过香雾。只是微晃了晃,便又站稳。而没有保护的大雁城与慈航弟子,东摇西摆,好似酣饮数坛美酒,变得微醺微醉。
陀罗尼转头看向身边的依兰昭,惊疑道:“你有这般本事,为何不在苍鹰围攻我俩时使出?”
香雾环身,依兰昭美若神女,含嗔带笑的话语带着别样深意。
“拿督肯舍得用自家王主性命为饵,来钓大鱼,我苦海自然要成人之美。若是将饵带离了这里,又非坏了拿督的大事?”
闻言,陀罗尼面色微变,苍白之下透着隐隐铁青。垂头沉默片刻,见依兰昭注意力转向战场。目光四扫,开始寻找逃跑的机会。
不停有人闻着香雾,软了双腿,从山坡上滚落下去。这般古怪情景引起商崔嵬的注意,他转身看见紫色雾气,便明白那是“荼蘼春谢”。
名字典雅,却是一种修行路数,归属毒术一门,需寻太阴命格的女童自幼培养,将躯壳炼成能自生毒香的炉鼎,产生的奇香不止一种,有惑心、迷神、消融等种种效用。
她此刻散出的香气,以消融为主,少量吸入酥筋软骨,若是闻得太多,甚至能够消融修为。
商崔嵬颈间所挂清心凝神佩激发,身上亮起微光,将毒雾隔绝。但旁人没有这种宝贝,只能直面毒雾攻击,他沉声喝道:“屏住呼吸!”
阿尔罕知道那雾不太好惹,得了商崔嵬提醒,下意识屏息凝气。但是打斗之中,消耗甚剧,没过一会儿,他就憋得要死。坚毅的脸庞涨得青经暴起,忍了又忍,终是张嘴大喘一口,无奈大吼:“打着架,哪里憋得住!”
商崔嵬侧头看了一眼依兰昭所在之处,这女人很是谨慎,站的并不靠前,四面皆是装备精良的苦海杀手。若是鲁莽突入,便是深陷重围,将自身至于险地。
但大战一开,何能惜命?
“阿尔罕兄,这里交给你了!”他一剑又将独孤击退数步,青川引向青丘一指,璀璨剑光化为流星铺向青丘,足踏剑光,侵入敌营。
穆洛侧脸贴着草叶,湿漉漉的,水痕未干。
他闭着眼睛,半梦半醒,浑身经络仿佛被烈火灼得蜷曲,引起肢体无意识的战栗。
然后有什么东西扑打在脸上,落下冰冷的水珠,让他以为老天又下起冷雨。
勉强撑起眼皮,虚开一道缝隙,重影缓缓凝聚,好像看见了一个白白胖胖的馒头?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那是他家傻鸟的身影。
海东青用金喙叼着一支羽箭,爪子不停刨着硬弓,推向主人。
“好、好孩子。”手掌盖住鹰身,拇指蹭过头顶绒毛。穆洛强打精神,像只爬上河岸的落水大狗,甩了甩了乱发。从地上爬起,牙齿叼住弓弦,尝到一股铁锈味儿,独臂撑住长弓,颤抖地撑开。
觑着眼睛,从人墙的缝隙间,瞄准陀罗尼。
刚一发力,掌心里的伤口便崩裂开来,鲜血令弓身变得湿滑,他手抖得厉害,完全瞄不准目标。
穆洛歇了一口气,然后蹬住弓身,以腰为轴,拧身高抬。腰腹与髋骨紧绷,健美长腿卡在弓身与弓弦之间,独手攥紧弓弦,再次尝试张弓。
穆洛微垂着头,不知是汗是雨的水珠从他颌下滴落,压着声音吼道:“白玉王!”
海东青振翅飞起,金喙叼住弓弦。
“一,二,三……走!”一人一鹰共同发力,硬弓张满,绷成一轮满月。穆洛死死咬住牙冠,连颌骨都变得酸软,侧脸印刻在风中,棱角嶙峋犹如群山奇出的峰线。
他一点一点,艰难的,颤抖的……将箭矢缓缓对准仇人。
眼看就要成功,然后地面碎石一抖,不知何人交手产生的冲击令大地震动,令这个强弩之末的男人实难支撑,趔趄一步,栽倒下去。
乱发盖在脸上,喉间发出模糊的悲叹,他哽咽出声。
背后重重撞上,非是湿冷的地面,而是坚实的胸膛。有人从身后环住他,手臂长抻,助他稳定硬弓,微凉的黑色手套覆在他沾满鲜血的手上。
是谁?
穆洛昏沉沉地想着,对方的气息熟悉又陌生,像是儿时裹在襁褓里时曾闻见过的味道。
“威风八面的刀戮王,怎的落得这副狼狈模样?”语气责备,又透露着关怀,“站不稳,就靠我身上。”
穆洛听了出来,是裴戎。他那颗被悲怒煎灼的心,立时安定下来,放松地靠进来人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