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贾鲁河边和官军决战,是李自成做出的决策,李岩现在所指出的不能战的理由,每一条都是在打他的脸,同时也是在降低他的领导权威。特别是最后一句,如果他李自成能听从李岩的建议,派骑兵袭击小袁营,也许就不会有今晚进退两难的险境了。
任何一个领导听了李岩这番话,心里都不会痛快。
牛金星目光斜睨,嘴角浮现一丝外人难以察觉的冷笑,心说:李岩啊李岩,你究竟是聪明呢还是愚笨?居然当面揭闯帅的短,你真以为闯帅不会生气吗?
“那今日又为何能战?”虽然虚弱,但刘宗敏的目光却依然犀利,他直勾勾地盯着李岩,艰难的说道:“官军火器依然占据优势,有贾鲁河之胜,士气必然也高涨,相等兵力下,我闯营又有几分取胜的机会?”
李岩沉默了一下,向李自成抱拳道:“并非是因为今日能战,实乃是因为今日必须战!西攻东守取胜的机会……微乎其微。”
晚间见面之时,李岩只所以没有直说,乃是因为闯营还有伏击之策,如果伏击成功,形势自然逆转,不需要他再献策,现在伏击失败,他也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听到此,李自成眉头皱得在营门的箭楼之上,披着风衣,迎着晨风,朱慈烺举着千里镜向流贼大营所在的方向望去。
但太远了,天色也还没有亮,除了星星点点的火光,再也看不到其他。
朱慈烺放下千里镜,思索流贼砍伐树木的用意,是构建工事呢,还是想要制作桥梁,直接铺架在壕沟之上,以便通过壕沟呢?不过方圆几十里之内并没有多少树木,中原久旱,饥民们吃草根树皮,很多树木被剥去树皮,早早地就枯死了,流贼就算是十万人马一起出动,一夜之间也砍伐不到多少的树木。
所以,朱慈烺不担心流贼砍树架桥,只担心流贼会有其他的用意。
“殿下。”
身后脚步声响,却是兵部右侍郎吴甡来了,连夜的急行军,连朱慈烺这样的年轻人都有点顶不住,吴甡却始终精力充沛,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快要六十岁的老头。
田守信伸出右手,将吴甡扶上来。
吴甡远望对面的流贼大营,肃然道:“看来闯贼知道我军的大炮快要到了,连天亮都等不得,就急于想要进攻了。”
现在跟随大军主力的只有十门青铜小炮和不到二十门的轻型佛郎机炮,神机营大部分的装备和火炮都还远远地落在后面,时间推移的越长,官军大炮到达的就越多,流贼军力本已经没有多少优势,如果再有大炮相助,就更不是官军的对手了。
这一点,闯营上下每一个人都明白,所以他们一刻也不能等。
“先生昨晚说,闯贼今晨会东攻,看起来真是如此。”朱慈烺道。
“东攻是闯贼的垂死一搏,战略上不足为虑,但战术我军还是要小心应对,毕竟闯营仍有七八万的人马,实力犹在。”吴甡道。
朱慈烺点头。
每一战都是生死,都要认真对待。
吴甡顿了顿,又道:“不过臣更担心的是小袁营。”
“你担心小袁营顶不住?”朱慈烺问。
吴甡点头:“能否全歼闯营,抓获闯贼,小袁营是关键,如果他们顶不住,围歼闯营的计划怕是难靖全功。只可惜除了马进忠和杨轩,咱们不能支援他们更多的兵马,不然严守壕沟,前后夹击,闯贼就算是长了翅膀,今日也休想飞出去。”
兵力不足,粮饷匮乏,或者说有战力的士兵不够多,是官军现在最大的困窘。不然可以实行一个更大的包围圈,令李自成插翅难飞。
朱慈烺比任何人都希望一战歼灭闯营,抓获李自成,解除了大明王朝甲申之变的危机,也缓解北方流贼四起的乱局,然后就可以抽出全部的兵力和精力,应对关外的建虏了。但他心里却也清楚的知道,对小袁营的要求不能太高,毕竟他们流贼出身,战力不强,只要他们能按照计划,坚守半天时间,就算是他们立功了。
流贼之乱非一日而起,也非一日所能平定,在小冰河气候不改、旱灾蝗灾不断、玉米番薯等高产作物尚没有推广开来之前,想要一战平定北方的民变,是不现实的。
就算杀了李自成也不能。
其部下依然会继续流窜。
现在要做的就是限制。
今日就算不能彻底歼灭闯营,抓获李自成,也要令其元气大伤,不得不退回陕西的干旱贫瘠之地,两到三年之内不能再为害中原,等两到三年过去,危机缓和,再慢慢收拾他们也不迟。
想一想,朱慈烺取出袖中的那封密信交给吴甡。
吴甡看罢大惊:“殿下,梁以樟私放李岩,臣以为应该重罚!”
朱慈烺笑:“李岩可是拿侯方域做要挟,你就不怕你好友的儿子有个闪失?”
“大敌当前,臣心中没有私情,只有公义。”吴甡肃然道:“李岩曾是大明举人,不思报国,反而投靠流贼,为闯贼出谋划策,实乃是十恶不赦之罪,梁以樟不为国除恶,反而瞻前顾后,为私情而纵放,臣以为,此罪不可不罚!”
……
感谢大明兵部尚书、三边总督“汪乔年”、长粉“金瀚仙宫道主”的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