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经历过很多的凶险,也曾经做过很多难以决定的选择。
现在的煎熬,让他仿佛回到了崇祯十一年,在孙传庭的围追堵截之下,他闯营陷入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险境……
只不过现在换了一个人,不是孙传庭,而是朱家太子了。
牛金星低头不语,伏兵之策是他和李自成两个人共同想出来的奇谋,原以为可以一战而定,最起码可以挫败官军的锐气,然后闯营就可以从容撤退,不想却失败了,郭佛陀村的一场混战对官军无所谓,对闯营来说却是一场灾难。长夜过去,等到东方日出,闯营面临的局面将会是前所未有的凶险。
如此情势下,自认“足智多谋”的牛金星也不敢轻易的向李自成献策了。
静寂之中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小掌盘急匆匆地走进大帐,对李过小声说了两句。
李过听完脸色一变。
“出什么事了?”
李自成耳朵极其灵敏,转头问。
李过抱拳:“咱们派去小袁营的使者被杀了,人头被悬在了旗杆之上。”
李自成并不知道李岩曾经试图劝降朱成炬之事,了起来,抱拳,一脸忧虑的道:“属下以为,西攻东守恐非良策!”
“为何?”李自成问。
“我义军现在只有六万余人马,兵力本来就不多,若是分开使用,等于是一根蜡烛两头烧,如果出了意外,三万人马攻不下小袁营,四万人又挡不住官军的攻击,最后的结果必然是自己耗死了自己。”
李自成沉思道:“那你以为该如何?”
“属下思来想去,觉得西进东守完全在朱家太子的预料之中,以朱家太子的狡诈,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后招,倒不如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明日一早,不管袁时中,全军向官军发动猛攻。朱家太子一定想不到我军会猛攻,措不及防之下,我闯营说不定会有大胜的可能!”李岩声音一向冷静,此时却说的有点激昂。
大帐一片寂静。
李岩所说,众将不是没有想过,但都没有信心。
“额赞同!”
只有李过站起来响应,穿蓝色箭袍,戴着灰色毡帽的他,就像是年轻时的李自成:“大军分开,两边作战,不是兵家所为。官军主力和我闯营人数差不多,何必惧怕?只要击溃了朱家太子,壕沟那边的袁时中不过就是冢中枯骨!”
有几个将领在点头。
李自成不说话,但眼神里却分明的闪过了激动。
他未尝不想决战。
但眼前的兵马是他最后的家底,一旦不顺,他怕是要重蹈崇祯十一年,十八骑兵马逃回商洛山中的覆辙了,上一次他侥幸逃过,但这一次未必还能有那样的好运气。最重要的是,闯营兵力不占优势,而朱家太子率领的官军主力又出乎意料的能打。贾鲁河畔,十万闯营精锐都没有能吞下三万官军,现在又何敢奢望六万五千人,打败对方的七万人呢?
刘芳亮和党守素却都是默默无语,贾鲁河之战,他们两人亲率步兵主力向官军发动进攻,对官军特别是京营兵马严整的阵型、森然的长矛、威力强大的鸟铳、有深刻的印象。在现在闯营士气低落,官军却士气高涨的情况下,他们不觉得双方对战,闯营会有取胜的机会。
牛金星也是默然。
“李公子……”刘宗敏终于停住了咳嗽,抬起头,喘息的问道:“贾鲁河边时,我闯营加曹营一共十万,官军不过三万,你却认为不能取胜,不可同官军决战,今日我闯营不到七万人,你却做出相反的判断,为何?”
牛金星不动声色的撇了一下嘴,刘宗敏所问的正是他想问的。
李岩向刘宗敏抱拳行礼,又看向李自成,朗声道:“贾鲁河边时,我义军虽然有十万,但后方大军却远在四十里之外,难以提供支援,官军虽只有三万,但因为是朱家太子亲自领军,士气高涨,营中又火器众多,是我义军从没遇过的劲敌,此乃天时不如;”
“朱家太子城府极深,在归德按兵不动将近两个月,任凭开封城风雨飘扬却岿然不动。骤然出动,必然是有必胜的把握和延绵的后招,又已经占据了贾鲁河的有利地形,截断了我军获取水源的途径,大军无水则不能战,此乃地利不如;”
“曹营虽然是我义军,但罗汝才目光短浅,出工不出力,相反,在朱家太子的统御之下,左良玉虎大威却都是一力向前,毫无桀骜之相,此乃人和不如。”
“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义军这边,所以贾鲁河不宜战。”
“彼时小袁营刚刚叛变,人心不稳,壕沟也尚没有挖成,我义军有快速闪击,击溃小袁营的可能,所以属下当时认为,击溃小袁营,保证义军后方的安全是第一要务,在贾鲁河边和官军决战,乃是正中朱家太子的下怀。”
李岩清朗的声音在大帐里飘荡。
众将倾听。
李自成的脸色却有些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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