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东延兴门,位于乐游原上,因为左近坊区所居多豪贵人家,并没有受到长安城这场闹乱太大的影响。所以尽管眼下各边城门已经放开通行,但延兴门也不像别处聚集着太多乱民。
但就算如此,王师大军也没有放松对延兴门的监管。城头上架设起巨型的床弩,内外都有众多的士卒驻守,气氛紧张,场面肃杀。
不过率先聚集在此、等待出城迎拜雍王殿下的那些长安勋贵们,这会儿却没有心情去计较王师防贼一样的态度防备他们,只是焦急的等待着准许出城的军令。
“此前所议,诸位一定要谨记,否则我等诸家俱不能免。”
眼见着城楼上下,军士们还在紧张列阵,在场众人心情也紧张无比,忍不住彼此强调提醒同伴们。
当然这也都是废话,从李湛入城登门开始,雍王便没有对他们流露出什么好态度,也让他们不敢再稍存幻想,就算消息泄露,本着法不责众,或许也能大事化小。
“唉,早日今日入此局面。当时窦宣抚要求,应该先答应下来……”
等待的过程中,人群中一人突然幽幽说道。
听到这话后,在场众人不免默然。
关陇勋贵,本身是一个很庞大的群体,其中传承最久的人家,甚至可以追溯到西魏、北周时期。百数年间神器数易,起起落落,先行者落魄、后来者居上,这也都是常有的事情。
如今各家虽然都以关陇为家业根本,但也谈不上融洽和睦、亲密无间,彼此之间或有通家之好,但也不乏世仇,甚至一个家族内部都因关系远近而亲疏不同、乃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而且如今的关陇勋贵,也已经不存在长孙无忌那种一呼百应、人人信服的领袖人物。
对于这些关陇勋贵们而言,皇统回归长安,关中再次成为天下中枢所在,的确是有一定的好处,但这所谓的好处,能不能够兑现还是其次,关键也未必就值得所有勋贵门庭不计代价的去奋求。
别的不说,去年西京窦家遭殃,他们留在长安本土经营的这些勋贵人家们也不乏趁火打劫、分润好处的动作。
一旦皇统返回长安,窦家借着与皇嗣的姻亲关系再次复兴起来,那么他们所侵占的这些乡资该不该还?就算是退还回去,窦家会不会继续打击报复?
如果窦怀让是以宰相之尊返回长安,有足够的权力与资望平衡调和各家的利益与纠纷,他们当然也乐见其成,愿意捐输助事。
可窦怀让仅仅只是区区一个宣抚使,也实在不值得西京这些人家过于看重。面子肯定是要给的,无非迎送风光,可窦怀让只凭一张嘴,又怎么值得他们投入太多?
当然,这是西京动乱还未爆发的时候,长安各家所作的考量。可当时谁也没有想到那些蚁民们竟然真有这样的豪胆,也想不到会是雍王率军定乱,在原地,纷纷以眼神交流,特别那个阴公,起身来,拍打了一下身上尘埃,并喝令道:“暂且留下这几个恶贼性命!速速派人通知雍王殿下此间事情!”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故弄玄虚,竟然诈出了这样的隐情。西京闹乱规模不小,官库遭劫也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哄抢官库的竟然不是那些乱民,而是眼前这些旧贵人家,这就实在太让人震惊了!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显然已经超出了武攸宜敲诈西京人家的本职工作,所以他也不敢怠慢,连忙让人将此事通知营外的雍王殿下。
那几人察觉到武攸宜的反应后,一时间也有些傻眼,莫非他们会错了意,武攸宜所言难道跟他们所惊恐并非一事?难道除了盗窃官库之外,他们在不知不觉中还闯下了其他大祸?
武攸宜脸不红心不跳的行入帐中,将他刚才惊乱之下甩出的那些籍册收捡起来,待见那几人惊疑目光,他蓦地长叹一声:“瞧瞧事情闹得,我本来只想追问你等截流私设碓硙之事。”
听到这话,那几人顿时气得身躯乱颤,瞪眼怒视武攸宜:“攸宜狗贼,私设碓硙又算什么大罪!你若求货,何不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