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风仪讪讪开口,“我可以动了吗?”
“你随意。”书怀的态度算不得好,墨昀猜测他大约是把晴光那事和风仪联系到了一起。小妖王暗自叹息,对站在一旁的风仪使了个眼色,率先上前拉住了书怀的手,直到这时候,书怀的神色才有所缓和,也不像先前那样浑身是刺了。
白龙们冲出水晶宫,却仅是见到了龙女的遗体,她枕着灯灵的双膝,长明灯在她颊边亮着,似乎在引她迷途的魂魄归来。晚烛扬起脸望向书怀,目光中蕴含着千言万语,而后者对她微微摇头,权当解答她所有的疑问。打着转的泪水顷刻间决堤而出,但眼泪是咸的,海水也是咸的,海水和泪混在一起,又该如何将它们区分开来?
存雪手段阴狠毒辣,他不光失了神性,连人性也已丢弃,在他手下惨死的那几条白龙,没有谁的魂魄是完整的,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残魂只能永远徘徊在天地间,直到不得不消亡的那一日。
冥府无法收容残魂,就连冥君也无法搜寻其踪迹,雪衣当年之所以能够复生,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全是因为她并非直接死于存雪之手。若是那年的存雪也和今朝一样狠毒,有没有如今的雪衣也得另说。
“葬在何处?”小妖王忍不住开口相询,把龙女孤零零地扔在这里,别说他们不情愿,白龙一族也必然不会同意。不单单是凡人看重死后的埋骨之地,神族也一样重视它,白龙们自动让开一条通道,某位不知名的龙神走上前来,从灯灵怀中接过龙女的遗体,带着她步入龙宫深处。
龙神们的背影相继没入黑暗,晚烛的情绪也终于平定下来,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问道:“长清醒了没?”
“不久之前刚喝过药,许是还睡着。”风仪收剑入鞘,浅浅地抽了口气,“要把他叫醒吗?”
“让他先睡。”书怀闻声停了脚步,却不曾回头,“你认为,存雪是否还会再来西海?”
风仪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问自己,但看灯灵和小妖王都没有反应,只得硬着头皮回话:“我以为他不会再出现,西海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他很少耗费精力去做没有回报的事。”
将话说到这里,风仪稍稍停顿,过了片刻又补上几句:“你若是信得过我,临走前我会在西海布阵,他若是强行进入此地,不仅我会有所感知,阵法也会阻碍他的去路----”
“得了吧,就你的阵,”书怀嘲笑道,“那还不如让白龙一族搬家来得现实。”
此语不过是玩笑话,白龙的家就在西海,无论发生何事,无论面临怎样的危机,他们都不会离开。玉就算被砸碎也是玉,龙就算身死也是龙,与生俱来的勇气让他们敢于坚守,哪怕处于弱势也绝不退缩。宁死不避,这是全天下最惊人的勇猛。
第60章动摇
书怀不是首次面临这种生离死别的状况,倘若经历的事情太少,也对不起他活过的那八百多年,而生死给他带来的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人在天道面前,真的是非常渺小。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才子佳人,最终都无法抵抗死亡的来临,身死之后生前种种烟消云散,待后人前来观望时,徒留一片怅惘。
未曾经历过生死,就没有资格说自己已经看透生命的规则,更没有资格说自己了解天道,关于“道”之深意的话题,从古到今引发争论无数,书怀入冥府之前,凡人就在针对它进行无休止的辩论,时至今日,他们也还在争吵。但不论他们如何为自己的说辞辩护,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总会走,冥冥之中固有一套法则约束,不容外力强行更改。
“道”这个字看似简单,实际上囊括了许多,它包罗万象,操控着活物与死物,但它无色无形,从来没有谁看得到它的全貌,这也正是其魅力所在,神秘之物总是令人更加惊奇。
凡人醉心于大道的神秘,许多人终其一生去探索、去追寻,他们的努力或许有结果,或许无结果,过程都是引人遐思的,也许在他们离世的那一瞬,就已明了大道的真谛,不过非是本人,又有谁能知道究竟明了不明了呢?
尚在人间的时候,书怀也曾想过是何物在掌控生死,掌握这三界之中至高无上的权力。起初他以为是天帝,却发现慕华也只是在顺应“大道”,而后他又以为是冥君,然而严青冉仅负责审判亡魂,其他事情一概不过问,几百年过去了,他亲自出手的次数少得可怜。书怀屈指一算,发现那仅有的几次都是在管束存雪,这位天神是在违逆天命而行事,这谁都清楚,那么管束他的冥君,自然也和天帝一样,是在维护大道的尊严。
他向来觉得天命不可违,但存雪屡屡在他眼前伤人,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当实力强到了一定程度,人就可以胜过天?这是极其危险的念头,它刚刚在脑海里出现,书怀就连忙止住不想,再想下去恐怕就要偏离原本的轨道,和存雪一样走上歪路。
西海龙女的遗体被安放在何处,谁都默契地没有去询问,那是龙宫内部的神秘所在,他们终归是客,没有理由打听太多主人家的事。书怀此行是为了解决西海之难,然而由于一时疏忽,竟让存雪杀害了四条白龙。
这段时间他不止一次地在想:假如那天自己早些醒来,随龙神们一道外出,是否一切都会不同?可他想不出结果,覆水难收,此事已成定局,无法再次篡改,再怎么去想,也只不过是想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