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知恩身躯一僵,头也没抬,鼻音浓浓地回他:「不要。那个家没有他,我不要回去……」
见鬼!严君临居然觉得有点心软了。
这人骨头傲得跟什么似的,否则当初就不会因为自尊而与小五分开,现在居然连哭成这样被撞见都懒得掩饰了,是有多自暴自弃?!
严君临忽然有些明白,以前是工作一结束就急着回家,没见过有人比他更恋家的,现在却是宁可与一群没什么交情的人去狂欢也不肯回家,因为回去了,就得面对冷冷清清的空间,面对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他再怎么守着这个家也等不到。
连盼望都没有时,等待就变得难以忍受。
「我不是没有试过要放弃……我努力找着条件与他最相近的人,身高、容貌、眼神、声音、发型、肢体语言、微笑的弧度、穿衣服的品位……可是没有用,不是他,换了谁都没用,再像也不是严君离……」他将脸埋在臂弯间,痛苦低喃:「他到底在哪里,拜托你,我真的……好想他……」
这个人快被他逼疯了。
严君临努力维持面无表情,声音平板地问:「就算他结婚了?」
「我没有要做什么,只是想看看他而已,我不会、不会破坏他的婚姻……」他哽着声,几乎是不顾尊严地乞求了。
严君临只是低头凝思,没有立刻回答。
他,终于懂了吗?
很多时候,不是只要有爱就足够,更必须学会在爱情里,该有的尊重、珍惜,以及谦卑。
他的爱情得到得太容易,不让他狠狠痛上一回,他不会懂得,拥有了,更要谨慎呵护,为自己能拥有如此赤诚的真心而感恩,一切并不是理所当然。
思索过后,严君临终于松口。「今年春装的销售数字如果比去年突破两成,我招待你出国去玩一趟,散散心再回来。」
严知恩困惑地仰眸,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去瑞士的来回机票,要不要?」接着补充:「当然,住处、地陪都会替你安排好,你只管放心。」
严知恩听懂了,眼神一亮。「要,我要!」
挂上兄长的电话,严君离移步走向窗边,不自觉发了一下午的呆。
不是没有想过会再见面,只是当这一天到来时,心还是……会乱。
大哥问过他的意愿,说他若不想见那个人,不需要勉强。
他没有不想见,只是——
近君,情怯。
十年,时间、空间都不算短的一段距离,他们都走得太远,已成两条不交集的平行线,见了面,又该跟对方说些什么?
他不确定,当初相濡以沫的情分,如今还剩多少,若只是平添陌生、疏离感,那见这个面也只是徒增感伤罢了。
他知道严知恩为什么那么坚持,非见他一面不可,就因为清楚,他不能拒绝——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没抱持太美好的期待。
因为这样,小恩才能真正放下,好好过自己的人生。
他低低叹息,闭上眼将额心抵上窗框,关住汹涌如潮的思绪。
严知恩来有一段时间了。
提着行李,站在竹篱笆外,看着最靠近院子那扇半掩视窗内的剪影、男人时而走动经过的身形、还有里头飘出的淡淡咖啡香。
暂时,这样就够了。
这十年间,隔着那么长、那么长的距离,如今那个日夜思念的人就在眼前,近到几个步伐就能触及,他已经很满足。
胆怯地,不敢打破这一刻,恍如隔世的重逢。
他看起来没什么变,动作依然那么优雅,不疾不徐,举手投足间,有股说不出的味道,严知恩也不会形容,一直以来,都觉得严君离的气质是谁也仿不来的,光是看着他便是一种享受。
屋里的门被推开,他下意识侧过身,隐去身形。
女人从阶梯上走下来,手中提着行李,严君离替她开了后车厢,将行李放入后,转身给了她一个拥抱。
那个……就是严君离的妻子吧?
他闷闷地,捏紧手中行李箱的握杆,很不想看这种太温情缱绻的画面,目光却移不开,死死地定在他们身上。
两人轻声交谈了几句,隔了点距离他听不清楚,然后他替女人调整围巾,女人仰首亲了亲他脸颊,坐上车,严君离微笑朝她挥挥手,目送车子开远了,才转身回到屋内。
一瞬间,很想忿然转身就走。
他不确定,自己有办法待在严君离和另一个人共筑的爱巢里,面对严君离已经属于另一个人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