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白想起了片刻前沈云从向他背后偷袭来的那一剑,又看到苏合香晦涩的面容,以及那些执剑长老们各不相同的神色,他无声地低下头。
于是众人便把目光都放到了慕秋华身上,慕秋华已知发生何事,柔声道:“你们想怎样?”
“这位姑娘说在湘西时刺了慕贤弟一剑,”陆奇风抬着下巴,“事出无奈,还请慕贤弟脱下衣服,给我们瞧一瞧。”
慕秋华脸色微凉了些,众人知道他虽脾气好,待人一向温和可亲和颜悦色,不过当众脱衣服这种事,着实让人脸面全失。尤其慕秋华还是小楼上任掌门,放眼江湖上,谁敢这么对他。
“我不知这位姑娘为何要这么说,也不知墨白是受了何人蛊惑,竟会怀疑起我来,”慕秋华说话声音平稳,透着一股清冷,“如今众位既把矛头指向了我,我若不当众自证,想必各位今日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众人面面相觑,微觉不好意思,陆奇风却不觉得,冷笑的弧度益深。
“但我若此刻脱下衣服,证明了我的清白,我在这里要替小楼问一问各位,”慕秋华道:“各位是否愿意向小楼道歉。”
莫金光正要接口说愿意,陆奇风夺过他的话头:“如果证明了你是清白的,那么你的徒弟就不一定清白了,反正无论如何,都是小楼的问题,凭何要我们道歉。”
“就是就是,”陆蕴丝毫不嫌事大,附和道:“反正不是你就是楚墨白,总有一个坏人。你倒是先把衣服脱下来啊。”
陆蕴一个小辈,敢这么说话,引人不快,小楼众人脸色铁青,半晌,慕秋华只好扯下自己的衣服。
慕秋华身上有不少伤口,都是些陈年旧伤,分布在他的身体各处。他体型不瘦不胖,十分匀称。
莫金光问道:“周姑娘,你所说的伤口是在何处?”
周梨一提却邪,用剑柄指过去:“在他后背,右肩的位置。”
当下苏合香上前查看,道:“没有。”
“不可能!”周梨声音拔高了一下,径自转到慕秋华后面,“就在他背后的,我记得很清楚,我就是刺了他……”
她话语旋即停下。
慕秋华的后背的确有伤,不过不是在肩头,而是在其他地方,他的肩头一片光滑平整。
周围的人皆奇怪地看着她,不做声。
慕秋华脸色低沉,像受了莫大屈辱,慢慢把衣服穿起来。
“慢着!”周梨走上前,意欲再次把他的衣服扯下来,“让我再仔细看看!”
她手还没伸出去,就被苏合香推开了,“你究竟是何处来的!太放肆了!如今已检查过,证明你根本是在撒谎!”
“我真的刺了他一剑,”周梨抗辩,思绪飞转,立刻想到了什么,“对了,一定是他伪装过了,那个伤口也许……”
就在这时,慕秋华疑惑道:“你的剑,是却邪吗?”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落在了她手中那柄浑身漆黑的剑上。
却邪,向来是只闻其名,少见其真身。它已和聂不凡一起失踪了二十年,但兵器谱上始终未将它除名。
武林第一的剑,邪剑,现在在一名来历不明的少女手中。
这少女颜色姣好,容貌淡淡华光,说不上倾城国色,但有清朗明润的气质,似乎与却邪不匹。
却邪剑气度太邪。
但多看几眼,便发现不知何故,那一人一剑,出奇地匹配,就好像却邪沾了几分明亮色彩更为锋利,而那女子,染上细微的轻邪气息容颜更显锐意。
但是,终究是天下第一的邪剑。
百年来,执此剑者,要么是性格孤僻举止古怪的江湖异类,要么是心术不正大杀四方的武林魔教。
此剑饮饱人血,日复一日,更为邪异。
十几把长剑同时出鞘,围住了周梨。
慕秋华这一问真是问得恰如其分,问得刚刚好,再没有比他更懂人心的了。
周梨咬牙,心念电转,心想那伤口一定被慕秋华伪装过了,她还要争辩张口,众人忽然变了脸色,一些人疾呼掌门,一些人喊楚公子,还有一些人,冷冷地作壁上观,抱剑不动。
周梨回头时,正好看到楚墨白倒了下去,染血的白袍像雪中绽开的红梅,悄无声息地倒地,叠声的叫喊惊得檐边翘立的红绸灯笼都摆动了几下。
*
楚墨白在两个时辰之后醒来。
戒律堂的牢房会在顶端开一扇极小的天窗,天色已经渐明了,薄薄的淡光从那方天窗里射下,外面应是晨雾疏胧,朝阳将浮云稍煨,露出一点点绯红的端倪。
他起身时咳嗽了几声,身体压抑而闷痛。
慕秋华那一手不止捏碎了他的肩骨,更震伤了他原本就未好全的经脉,现在可谓伤上加伤。
“朔月。”他下意识想去摸剑,朔月不在他身边。
隔壁牢房传过周梨的声音:“你醒了?”
楚墨白怔了怔,“灵芝姑娘?”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周梨没有好气地怒道。
两人隔着一堵厚墙,声音是从牢门的窗上传出去的,倒也听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