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浪狠狠拍碎在崖畔巨石上,飞溅起的水雾笼罩大片江岸,一时间乌江畔犹如沉进了迷雾之中。
天地间除却黑白灰,便只剩怒张的鲜红,但是这样的浓墨重彩的颜色随着干涸、冷却,也笼上了死亡的灰蒙。
项羽坠着身后大军冲进这片水雾中,猛的一勒缰绳,战马堪堪停在江畔。马背上的男人腰背挺直,长叹一声,旋即调转马头,利落的翻身下马。
项羽的面前是重重围上来的汉军,身后是险峻的江岸、飞卷的浪花。
乌江随着午夜时分的临近,正逐渐变得狂躁不安。
横亘的天堑就像是一头蛰伏的兽,正随着圆月缓慢登上苍穹巅峰的步伐而逐渐苏醒过来。
项羽手下十二名亲兵已在方才突围中战死,此时项羽孤身一人,面对的却是排山倒海般的汉军。
风势渐大,将这将领一头乱发吹的飞散开来,遮住了他浓黑的眉眼,他岿然不动,单手立戟,好像眼前百万汉军皆是无物。
韩信身在中军,遥遥坐在马上,没半点打算亲自上阵一战的样子,显是已经打算好用人海战术将这屹立不倒的军神绞杀。
一身铠甲的韩信沉默不语的看着通身狼狈的项羽,想找到一点可以讥讽他的地方,却最终发现,自己看见的只是一个沉稳大气的铁血将领,这样的对比,反倒是自己狼狈更多。
无论怎么有天赋,怎么努力,却……仍旧要被压一头么?
“项王已到绝路!杀!”韩信骤然暴喝。
瞬时间,大军水流般一拥而上!
项羽单手持戟,一人战八方,不过转眼功夫面前便堆上了一层积尸!
汉军具是胆寒,被重金诱惑的发烫的脑子重新冷静下来,理智回笼的同时带来了深深的恐惧。
他们眼中,好像那个站在乌江畔的,不是一个身中剧毒命不久矣的人,而是一个收割人命的神祗。
刹那间,项羽身前便被清出一片无人区。
项羽视觉尽失,仅凭耳畔风声变化作战,全身大小伤口无数,加上毒液侵蚀,现今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但,他面上依旧漠然一片,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就像他依旧是那个胜券在握的将军,战无不胜的侯爷,无人可当的项王,万人敬仰的战神!
韩信望了半晌,倏然就被嫉妒烧红了眼。
每每看见项羽这般,便就像在特意对比他韩信的卑微!
这就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将韩信所有的骄傲践踏在脚下!
项羽,就像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横亘在韩信身前,若想成为神话,就必须跨过项羽!
“得项羽尸者赏万金!”韩信咬牙切齿,加重赏金。
汉军本裹挟着韩信不住后退的步伐缓慢的停住了。
“得项羽尸块者赏万金!”
“得项羽首级者封万户侯!”
赏赐不断上攀,项羽闻言只是冷笑。
英雄末路,大抵如此。
终于,汉军中一人发出拼死的嚎叫,往前冲去!
一人动则万人动!
然,不过须臾,眼见冲在前方的同袍不断死亡,尸体越堆越高,汉军再次踌躇不前了。
“吕马童!”项羽突然断喝一声,他在万人之声中准确的辨别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来。
立时,汉军“哗啦啦”散开一片,单将中间一骑马校尉让出来,生怕项王长戟舞错了地方。
那校尉正是项羽旧识吕马童!
只是此时完全谈不上“他乡遇故知”,吕马童面色死灰,浑身筛子一般瑟瑟发抖着,正不知要往何处逃窜。
项羽突然仰天大笑,笑自己现在的穷途末路、人心向背,正欲开口,便听得身后奔涌的水流声中传来一声音大叫——
“项羽!走!”
项羽愕然回首,那乌江畔响起的,分明就是虞楚昭的声音!
“你……”项羽愕然,来不及反应,便听得虞楚昭又是一声叫嚷——
“走!你不走,小爷就跳江里去!”
岸边火光冲天而起,反应过来的汉军集结过来,长弓拉成满月,然江畔风大,弓箭根本射不出去多远。
韩信飞马追至江畔,却只见风气浪涌间,乌篷船轻轻一荡,船头调转。
“放箭!”韩信断喝,理智全无,他双眸血红,如同被人捅了两刀子。
箭雨飞射,却在狂风中尽数没入江中,没有一枝能咬上目标。
虞楚昭将篙狠狠在崖岸上一撞,不管那岸上如何,也顾不得将自己送来此处的曹氏又如何就凭空消失了,他现在只想将项羽从这历史上的陨落点带走——纵然无法改变最后注定的结局,也要给宿命狠狠一击!
“住手!”凭空一声暴喝震颤大地,话音伴随着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落下。
瞬间,地面上蝼蚁一般的人都感受到了一种骤然降临的低气压——仿佛山河在暴怒。
ròu_tǐ凡胎听不见那声音,但是,船头上,虞楚昭猛然一震,顿时手脚冰凉。
那个声音他可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这正是那个如影随形的声音、那个操纵天地宿命的声音!
项羽也听见了那声音:“昭昭?”
虞楚昭一声未吭,死命撑着船篙不叫那风浪将船重新掀回乌江畔。
“就是死……小爷也不要项羽死在那处……被汉军一拥而上分了尸体……”虞楚昭手臂脱力,鼻梁中的酸涩直冲脑门。
项羽又低声唤了一声,他摸索着,判断了虞楚昭的方向伸手过去:“昭昭……莫怕。”
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