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儿了?”
光祖说话的声音变得更低 ,更轻,近似耳语,对枯云道:“组织的一个印刷厂被查封了,我被派回来处理善后。”
“啊。”枯云抓住了椅子扶手,吞了口唾沫,“师兄你……”
光祖用力点头,没让他说下去,枯云又道:“那你赶紧走吧,尹醉桥和政府的人熟悉,他又多疑猜忌,要是被他发现了你……”
光祖道:“我再问你一遍,和不和我走?”
“道观……鱼龙混杂,要是给师父惹了麻烦,”枯云喃喃,“我答应尹醉桥要给还他一笔重礼,当作是谢谢他收留我,救我一命。”
光祖忙问:“是尹醉桥给你找的替死鬼?”
“说来话长。”枯云咬住嘴唇,正欲再讲,光祖道:“重礼日后再谢也不迟,耽误之急是看好你的眼睛,你要是不想回道观,和我去江西吧。”
“江西?”
“那里有部队,有医生,国民党的通缉令,哪一国的通缉令在那里都没有用,再说你干的是为民除害的好事,大家一定会欢迎你的。”光祖突然是慷慨激昂了起来,“那里有中国的新希望!”
枯云歪着脑袋,神情是很冷静的:“师兄你读的书多,懂得比我多,但是我杀人,只是为了报仇,我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我活着……活在这里,活在那里,其实,没有什么两样的。”
光祖依旧激动,拍了两下枯云的肩膀后,说道:“人有一技之长,就不要荒废,不要浪费!”
枯云懂得,道理他是都懂的,但人活着这件事,根本没有道理可循。要是有道理,那黎宝山也不会死,那上海又怎么会变成一块是英国人的,一块是美国人的,一块又是法国人的?
枯云稍仰起头,口吻更平淡,说:“有的人活着是为了自己而活,有的人活着,是为了别的人,为了许多人,他们伟大,我敬佩,可我,我活着,我还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暂且还不想去死。”
“我还不懂。”
光祖无言了,他看着枯云,豪言壮语的激情悄然褪散,他轻洞洞地和枯云讲:“你要是改变了主意,三天后的晚上九点,去西爱咸味斯路的慎成里找一个叫天星的人。”
枯云与光祖告别,他又独自在椅子上静坐了会儿才回到房间里。
尹醉桥醒了,枯云甫推开门,他就说:“这里没有你的东西,不用收拾了,你要走就走。”
枯云关上门,他贴着门板站,低语着提出了一个请求。
“点一盏灯吧,尹醉桥,点一盏灯。”
尹醉桥不回话,良久过去,枯云才听到擦起火柴的声音。是咻地一声。
枯云走过去,这段路,他是走得十分熟练的了。靠近床边,坐下后,枯云问了一个问题。
“你喜欢我?”
回答来得很快。
“不曾想过。”
枯云又问:“灯在哪里?”
尹醉桥在肩上搭了件外衣,坐直了,将矮几上的油灯提了起来。他把油灯交到枯云手上,枯云的长睫毛盖着眼睛,只留下一道明亮的缝隙。尹醉桥咳嗽着,手指握住了枯云的手指,引领着他去触碰那灯火。
枯云不响,他们只在火苗外围游走,不烫也不痛,仅仅是煎熬。
枯云一狠心,自己朝着热度的来源扎了过去,他被烫得摔下了油灯,尹醉桥没有躲,也没有松开手,他如同石像,不怕火烧,不怕水浇,什么都无所畏惧。
枯云撞进他怀里。尹醉桥的嘴唇擦过他的头发,他按住了枯云,渐渐地,抱住了他。
火苗在地上挣扎残喘,寻不到任何可引燃的东西,最后还是熄灭了。
尹醉桥看见了,对枯云说:“火灭了。”
枯云点点头,夜晚里,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再无话语,剩下呼吸,一缓一急,又一缓一和。
三天过去,枯云哪里都没有去。
尹醉桥也没有换房间,枯云也没有突然多出许多衷肠诉诸于他,尹醉桥还是会呼喝枯云做事,枯云多抱怨,常气愤,更常无语,静静坐着,许多仍旧,许多照常,一切没有任何改变。
最常来访尹公馆的三位客人渐渐地来得不如先前那么频繁了,枯云听玛莉亚说,订婚后,杨妙伦一直在筹备婚礼,挑选酒店,婚纱,鲜花摆盘,处于半息影的情况,尹鹤随轮船公司老板出海,去非洲某地开拓商业版图,旅途遥远,约莫三个多月才能返航。而玛莉亚,则谈起了新的恋爱。这回是个洋行雇员,建筑师,很有志向。
枯云知道后,便劝玛莉亚不用常来,她该有自己的生活。玛莉亚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猛亲,回说:“你现在住在这里,我很放心,法米,你在这里,会很好的。”
枯云不响,反复来回地摸自己的手指。
玛莉亚说:“你会幸福的,上帝眷顾你。”
这个话题是那么宽泛,又那么虚幻,不切实际。枯云牵扯嘴角,笑了笑。玛莉亚看着他,她的法米,年轻,漂亮,某段苦难坎坷夺走了他眼里的光辉,但是他的双眼还是让人过目难忘的。
那里有星星在沉睡。
无声间,两人都听到了外室的开门声,客厅的门虚掩着,玛莉亚透过门缝,瞥见了尹醉桥的身影。他的胳膊上挂着一件呢大衣,他正站在门口。他没有进来。
玛莉亚的睫毛盖下来,她微微地,似乎是在笑,又说:“幸福里是没有欢愉的。”
枯云愣怔,嘴唇哆嗦了两下,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