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略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我很怀疑,答应他这种事……是对的吗?”不是不习惯和有马有肢体接触,童年的勾肩搭背也好、长大后接受对方无微不至的服侍时不经意的触碰也好,他都不曾排斥,可是明了有马对他的感情后,偶尔会克制不住刹那间的多心。
感受到草津的变化,有马非但没移开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是他要求的,锦史郎不必想太多。”被类似方式教养长大的名门继承人,在做事力求完美这方面没有多大差别,他懂得草津的怀疑,然而由他俩之中的任何一个把这份怀疑分说明白,都未免过于残忍。
“我没法不去想……”纵是残忍,草津仍然逼着自己说出口,“骨髓移植不是百分之百成功,排异、感染、用药后遗症……甚至复发,一切都可能发生吧?我是很讨厌那个乱七八糟的社团的人没错,但有马也说小热很看重友情,万一……万一……他出了什么状况……把那群人一瞒到底,真是正确的吗?”洗过澡后干涸了的双眼像是又能淌出泪水了。
“锦史郎,”有马将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总有些事是不能预料、不能假设的。远古时期人类的祖先生存在艰苦的环境中,今日不知明日能否吃到东西,一有食物就竭尽所能吃个饱,谁能在体内储存更多能量,谁就活得更好、留下更多后代。那时‘容易积累脂肪’的优秀遗传基因,在现代却令很多人苦于肥胖和种种疾病,要为此责怪谁呢?”
“……有马忽然说这个……”
“我的意思是,既然答应了鬼怒川,表示锦史郎认为当下遵照他的心意行事、稳定他的情绪最重要,已经做了选择,就没必要为未知的‘以后’而迷惘。”
草津吸了吸鼻子。
“我有说过吧,每个人看到都是不一样的世界……所以,在那些人的世界里,鬼怒川还平安无事吧,暂且维持这个状态也不一定是错。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锦史郎……别让自己有负担。”
“有马……”那一晚告白的用语被重新提起,他想他拖不下去了,虽不知该如何回应,但总归必须回应了。
可有马松开了手:“毛巾不够冰了吧?我再去拿一块。”
有马从不强迫他做不情愿的事,今天也不例外,他没想好答案,就不硬向他索要答案。换了块冷毛巾,两人继续关于鬼怒川热史的话题,谈话并没拐到什么尴尬的方向。
小热因为就诊及时,化疗效果较为理想,血细胞数已基本恢复,肝功能也在恢复中了;
小热的父母很忙,有什么问题医生都是先联系他姐姐,小热把姐姐的手机号码给了他,也保证会告诉姐姐有事要通知他;
医院平时午后两点到八点可以探视,星期天和节假日是从上午十点到晚上八点,搬出草津家的招牌八成也能通融,但小热那个循规蹈矩的家伙没准不喜欢,因此他想尽量在规定时间去;
父亲大人不会乐见独生子为一个生病的朋友成天往不近的医院跑,有马伯父八成也是这种态度,要怎样调整时间表才能既让家长满意又能经常见到小热……
……他杂乱无章地东一句西一句说了很多,有马大部分时间都在默默倾听,间或提点建议、为他再换一块毛巾,看时间不早,还泡了有安神助眠功效的花草茶给他。
“喝完这个就回房间吧。还有什么想说的,躺下再说,我会陪着锦史郎,直到你睡着。”
取下毛巾,从黑暗重回光明中的眼睛还有点不适应,他站起来,感到昏沉沉的。如果倒下去,有马会第一时间扶住自己吧——这一认知使他在头重脚轻的感觉中汲取到某种坚实安定。
撑着走回客房,换好睡衣又漱了口才倒在床上的草津没给有马搀扶自己的机会。不过当有马坐在床沿,问他还想再聊些什么,他一反常态主动握住了对方的手。
“换有马来说,什么都行,我想听人说话……”别把我一个人留在黑暗里,面对死亡一般的寂静。
“实在太讽刺……最在乎秩序的我,这段日子头脑混乱得要命……”从小热不肯跟我出国,从他祝福我和你。
“到现在也没那份心情,静不下心来好好琢磨……”自己的感情要何去何从。
“但不管怎样,至少作为朋友,有你在我很欣慰……”所以请别在这艰难时刻离开我。
“有……有马……”谢谢你。
“……燻……”别走。
所有他说得出和说不出的、能想到的和不敢去想的,只要是有马,应该都可以理解。
“……好,我来说,锦史郎听。”微笑着关掉台灯,有马的双眼在一片漆黑里似是也在闪闪发光,“说什么呢?就从小时候说起吧。第一次见到锦史郎,就觉得你不可思议的耀眼……”
还是孩子的他们玩过的游戏、分别后是怎样思念、在眉难高中重逢、s的诞生与消失……在有马如潺潺流水的叙述中,草津安然入睡。
绕了个圈子,他们回到原点,照旧是好友。
改变之处是那么细微,难以捕捉一如风中尘、指间沙,亦找不到恰当的字汇描述。
平素生活很规律的结果是运转正常的生物钟不迟不早唤醒了草津。洗漱更衣后,有马恰到好处地敲开客房的门,向他道早安并通报早餐菜单,两人共进早餐,接下来有马送他回家——和原先每次留宿有马家起床后的程序没什么不同。
最后站在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