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恒正寻思如何让自己不那么引人注目,一边与人私语,一边四望,却不想看见了那厢怡亲王若有似无飘过来的眼,有着打量,又似乎在审视,福恒不由得就把腰背挺且直,脸上挂上一抹看似谦卑,实在心里涨得满满的笑意。
他福恒可以不要任何人的瞩目,但是他想要怡亲王抬眼看他,心里想着他,即使是对手也好——莫名的,他就是想那双琥珀色的眼里有他,只有他,独有他……
为了他,他可以……脑中那一次次战役后,他俯瞰的万里江山瞬间跃入福恒的脑际。
福恒不禁瞠目看着那厢正低眼笑看众人的怡亲王,忙收回眼,笑看众人听众人的问候,一边心中暗暗生惊,为一直潜藏在自己心中的野心,震得有些无法呼吸——
谋逆,那是大逆不道!
可心中另一个声音说:他是亲王……属于很多人……
宴席是如何开始的,福恒很模糊,他只记得皇上来了,大家归坐施礼高呼,归坐,然后皇上说了很多话,也问他了许多话,他匍匐在皇上脚下一一作答,他不敢抬头看皇上,怕皇上看见他眼底的野心,窥探着不属于自己的地位。
心一直很纷乱,即使多年后回忆起来,福恒一直不会忘记这一夜,他内心的挣扎,那是他第一次正视心中的所想,尤其当永铭与众位亲王也在皇上面前也战战兢兢匍匐的模样时,他就心思百千转。
他禁不住幻想怡亲王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模样,想着把怡亲王的脸从地面用食指缓缓抬起时,他那双骄傲的眸子映着自己的模样,一丝颤栗就滑过福恒的身体……
“福大人!”一盏酒递至福恒面前。
福恒忙起身恭敬地接过盘上端来的酒杯,一抬头,微微有些狼狈,不曾想对面站着的,奉命代表皇上赐酒的人就是怡亲王。
“奴才福康安叩谢皇上隆恩!”福恒举着杯子立刻朝着隆庆帝的方向三叩九拜。
隆庆帝端着酒,目光在福恒与永铭之间流转——
自永铭奉命南下赐宴福恒,又让福恒长留两广辖制乱民后,福恒的确不再往京里递折子要求返京,也不再给皇太后明里暗里表示想念皇太后,要回家。
两广很好,乱民已经平叛,只是隆庆帝心里的酸酸滋味难平,福恒在两广安心了,寄往宫里的家书也少了,纵有几封信,歌功颂德的占了一半,剩下的都是问安地——
不似从前,字里行间不明写,却字字在说想太后,想皇上,像个儿子似的,写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情真意切,当时如果不是谣言四起,南边又尚未完全安定,他真会把福恒召唤回京。
想到家书……
隆庆帝心里就更不舒坦,福恒给宫里的家书变成了一本本公文,倒是和福庆来往书信那叫一个密切,探子说福府月月南来的家书不断,还不算逢年过节的,害得他堂堂一个皇上每次看见福恒的折子都要多看几遍,想发现点什么藏着的话,结果看了半天除了公事还是公事。
这儿子算是白送人了……
隆庆帝看着福恒一次次站起又跪下,脸上那一脸恭敬地模样分明就是福庆当日的模样,脸上的笑就挂不住,福恒是他隆庆帝的儿子,那福庆养过吗?
隆庆帝越想越忿忿不平,不是说福庆过世了,让福恒回来守孝,隆庆帝估摸着福恒只怕还要继续赌气留在两广说为国尽忠、守卫边疆……隆庆帝思前想后。几年了他一直也琢磨不出,永铭那小子是如何安抚福恒的?
想着,隆庆帝的目光再度看向宴席中的永铭,他正端着酒樽敬福恒,看福恒的脸,也不似从前总是拽拽的带一抹熟识的亲昵,如今一脸淡漠的笑意,有些冷,并无久别重逢之感。
目光侧过,福恒的脸上当日最后一抹稚气也不再有,看永铭那双总是小兽一般欢喜的眼,平静无波,好似初识!
隆庆帝的眼掠过一丝黯然,他心疼……
“福大人数年前的平南之功,是本王拦了大人的庆功宴,这杯酒喝下,我们不久同朝共事,还请不要介怀才好!”
永铭倒酒杯口,表示一滴不剩。
“奴才惶恐,刚才莽撞之事,还请王爷切莫放在心上。”
福恒平视怡亲王那张惑人的脸,嘴角带笑,努力保持眼底的平静,不想被人看穿心事,只是用淡淡的笑意盖住慌乱的心思。
“本王已经忘了!”永铭放下杯子,淡笑:“不过大人还是谨言慎行好,这京城最多是流言,一个无心之过,只怕就生了诽谤,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三人成虎事多有!”
“奴才铭记王爷的教诲!”福恒低头,斜视永铭带人退回自己的位置。
酒过三巡,杯盘撤下,就是歌舞,不变的宫里老花样。
福恒揉揉头,觉得酒喝多了,微微有些打头,接过后面皇上命人备下的醒酒汤,忙去谢恩。
皇上见福恒过去,便留住福恒问了些话:
“两广住着可习惯?”
“回皇上,那里四季如春,繁华似锦,托皇上的洪福,那里季季有新鲜瓜果,各族都感念皇上的大恩。”
隆庆帝眉微皱,又是这歌功颂德的话,他要听得是私心话,只是当着众人不便出口,便又笑问:“可有想家?”想我,想你皇祖母?
“回皇上,不想那是假话,但奴才一家身受皇恩,怎么只顾一己之私,不为皇上分忧。”
一家?朕和你才是一家!
隆庆帝心里微微不爽,看着福恒微黑的脸,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