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叠枫方自楼下核帐回来,就看见这么个景象,一时瞪圆了眼睛。
一众伙计平常也知道他们这老板不是简单人物,江湖上都是有朋友的,因此当汪云崇自称是北方来的南叠枫旧友,这班伙计也没觉得一大早就从楼上冒出来这么个人有什么稀奇,当是客人迎下了。可是,这感情再好,也不至要挤一间屋子吧?
南叠枫见汪云崇还把这理由说得冠冕堂皇一本正经,脸都快气绿了,盯着汪云崇看了半晌,忽然向小五道:“汪公子说得不错,你们过两天再收拾也成。”
汪云崇断然没有想到南叠枫竟然这么好说话,一下子愣住。
既然老板都这么说了,那定然是有事要讨论的,一众伙计当下不再纠结,窸窸窣窣地纷纷下楼去了。
两人关进屋子,汪云崇一把扯住南叠枫,心中好生感动:“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跟我分开!”
南叠枫挣出手来白他一眼,道:“谁舍不得你了?我是怕你住到隔壁去了,半夜再摸过来,来来往往多这么几次,那才叫真相大白了。”
汪云崇笑出声来,道:“你怎么这么了解我?”将那走到一边的人一把搂住,再次欺上那艳色的薄唇。
胡闹半晌,好不容易都躺上了床,南叠枫翻过身去面朝里侧,不一会儿气息平缓略沉,竟是难得地已然睡熟。
汪云崇挑挑嘴角,轻轻挨过去把南叠枫手脚都搬到自己身上来,这才睡去。
于是,第二天南叠枫醒来时发现自己是以这么个姿态睡了一晚,脸色可想而知了。
二月十六,望,天气晴好。
在长清居住了十余日,店里从上到下对汪云崇这个客人已经很是熟识了,山里人纯朴,对这两人总是挤在一间屋子里慢慢也习惯了,渐渐地都忘了要去另行收拾一间屋子的事。
唯一有些变化的就是,南叠枫原本都起得极早,往往是天刚蒙亮,他早已经起来在长清居后边的院子里转悠了。自从这位汪公子来了之后,早起的就是这汪公子了,南叠枫则是每日到天色大亮才起,不时甚至会睡到日上三竿。
汪云崇早起之后也未闲着,店里的伙计跟他都混熟了,反而觉得这位客人比老板还要亲和。汪云崇有时愿意帮他们做事,这班伙计一开始自然是不肯的,但是耐不过汪云崇半哄半骗,终是让他做了去。比如小五,就是经常被汪云崇抢活的人,十余日下来,竟有大半日子的早间山泉,是汪云崇担来的。
这日夜里,月色极好,亥时初至夜色深沉,山间一片宁静,劳作了一天的各人都已早早睡下。
南叠枫拉着汪云崇坐到长清居后面的一小块院子里,坐在石凳上举头望月,两人之间只有一小壶淡茶。
夜凉如水,南叠枫看着皎月晕出的一圈微光,微微拢了拢袖子。
汪云崇挑挑眉,移近一些,将他拉进怀里,松松地搂着。
南叠枫倒也不拒,顺着把头靠在他肩上,道:“这么圆的月亮,不知京城看不看得到?”
汪云崇轻笑道:“月亮哪里还不都是一样的,只是京城灯火繁烁,少有人留意罢了,不及在这山间,看着倒真觉得不同。”
“也不知扬心怎样了……”南叠枫无意识地起了个话头,话刚出口就后悔了,在京城,汪云崇牵挂的人,远比自己要多得多。
果然,握在自己手上的手轻轻动了动,耳边传来一声浅浅的叹息。
南叠枫伸手抚上他的脸,将自己的脸颊轻靠过去,陪着他静默了许久。
许是想要忆起些无关故人的事来,汪云崇眉心一动,恍然由南叠枫提起的水扬心想到一件事来。
拍拍南叠枫的手背,道:“我想听那天你在悠莲馆吹的曲子,再吹一次好不好?”
“现在?”南叠枫抬头,有些奇怪。
“不行么?映月奏箫,不是挺风雅的么。”汪云崇微笑。
“小五他们都睡了……”
“轻点儿就行了,况且这院子离屋子又不近,听不到的。”顿了顿,又想起一事,道:“你这里还有琴么?”
“有张扬心从前用的,”南叠枫奇怪地看他一眼,道:“不过,琴我可不会的。”
“去取来就是了,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南叠枫狐疑地看他半晌,不相信汪云崇这么个粗手粗脚的还会琴,再说,当日在悠莲馆时,他不是也甘心认输没显出来么?
拗不过汪云崇,南叠枫回屋里取了紫竹洞箫和一把瑶琴,方才重新坐了回来。
“我可告诉你,我就会这一曲,其他就不行了,别贪得无厌啊。”南叠枫拭着吹孔,一边道。
汪云崇点头会意,接过瑶琴放在膝上。
清虚淡远的箫音袅袅而起,飘渺流长,由震音徐徐引入再接幽凉的擞音,在悠远恬淡之中旋律渐行渐缓,慢慢地生出一丝怅郁的忧结,徘徊上心口眉间。
南叠枫此曲之所以奏得比自小便研习音律的水扬心还要好,其实是因为在胸中吐气之时自然而然地带上了气息和经脉的运转,让本身内力的催动和箫身上由音振产生的共鸣合二为一,旁人听时,不仅是被音律缭绕,更是被南叠枫的独特劲气所笼,自然是觉得从身到心都给涤荡了个彻底。
汪云崇早就悟出了这其中玄机,盘起双腿闭上眼来,自周围浮动的空气中感受这已经化为一物的劲气和音调。
箫音由滑转打,本是明快轻缓的调子里竟莫名地浮出了呜咽,愁绪越来越浓,积郁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