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柳曲街处在金阕一隅,以异域商贩居多,贩夫走卒流氓匪徒掺杂其中,可谓鱼龙混杂,再加上官府无人管制,治安十分混乱。
安分的人家关门闭户,夏景桐一路走来,除了身后的脚步声,依稀可以听见暗处的骚动。
他硬撑着虚弱的身子走出柳曲街,迎面看见一家客栈,便走了进去。
柜台后一个汉子正在对账,看见夏景桐进来,憨厚的脸立即笑成了褶子:“黑子!赶紧儿出来,有客人上门!”
夏景桐看见一个扎着朝天辫的小童一蹦一跳地跑了出来,柔软发黄的胎发跟着一蹦一跳,声音脆生生的像铃铛:“阿爸说的客人是你吗?”
夏景桐点头,汗湿的额发挡到眼前,他不舒服地撩到耳后。
“哇哦……”小童突然瞪圆了眼睛:“大哥哥好好看哦!”
“黑子!没规矩!”
那汉子斥了一声,小童赶忙乖乖站好,像模像样地晃着脑袋说:“十个铜板一晚,先交钱再带你去屋子。”
夏景桐看着他人小鬼大的模样心痒痒,忍不住逗他:“我先交了钱,看了屋子不满意怎么办?”
“不怎么办,退钱呗!”小童摇晃着脑袋,头顶的发揪绕了个圈,几绺短发偷跑了出来。
夏景桐实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朝天揪,吓得小童抱头窜起来:“你、你干什么?”
汉子大笑道:“黑子,大哥哥喜欢你咧!”
夏景桐走到柜台前,正要付钱,这才想起――
没、带、钱。
夏景桐黑脸,斜眼看见花十二跟着走进客栈,小心翼翼地摸出十个铜板。
“达叔,给我一间房。”
“咦?”黑子跳出来,皱着小鼻子指着花十二:“这不是那个贪财又小气的花老板么?阿爸,我不喜欢他,你不要让他住。”
花十二讪笑,去摸黑子毛茸茸的脑袋:“几天不见,黑子越长越机灵了。”
这次黑子躲得及时,没摸到。
花十二的笑脸就要挂不住,抬眼看见夏景桐要走,上前拉住他的袖子,低声央求:“别走,都进来了,钱都给了,今晚住这儿吧,啊?”
夏景桐看了眼那十个铜板,然后看花十二。
花十二:“……”
黑子皱着鼻头看一眼花十二,又看了看夏景桐,再看一眼花十二,琉璃色的眼睛打量来打量去,最后求救一般的看向埋头对账的汉子:“阿爸,他们怎么都不说话?”
达叔抬头朝儿子笑了笑,也没说话。
黑子撇了下嘴,不开心地去拉花十二细长的金辫子,稚嫩的童语听上去很认真:“喂,你们还住不住店啦?我很忙的,再不说话我要走喽!”
花十二不情愿地再摸出十个铜板,拍到柜台,粗声粗气道:“两间房。”
达叔这才抬头,乐呵呵地冲儿子吩咐:“领他们看屋子,要对门的。”
黑子蹦蹦跳跳上楼:“知道了,跟我来吧!”
夏景桐瞥了一眼哭丧着脸的花十二,跟了上去。
身后的达叔笑呵呵地捡起那二十个铜板,放在手里掂了掂,他又抬起头,对着两人上楼的背影感慨:“年轻人啊……吵吵闹闹地好啊……”
达叔说是对门,黑子就挑了对门。
花十二满腹怨念地目送黑子一蹦一跳地走远,转头就看见夏景桐毫不留情地关门,然后听见“啪嗒”落锁的声音。
“小桐?殿下?”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前,试着敲了敲。
里面一声怒吼传出:“滚开!”
花十二:“……”
没过多久,黑子蹦蹦跳跳地走过来,说:“大哥哥,我给你送热水烫脚,阿爸说去火气。”然后端着盆子送到花十二眼前:“给!”
花十二忙接住,低声笑:“帮我谢谢你阿爸。”
夏景桐开门,正好看见他谄笑的嘴脸:
“小的来伺候殿下。”
挥舞着小弹弓的黑子跟着起哄:“对呀对呀,让这个小气鬼给你洗脚,喝你的洗脚水。”
夏景桐淡淡道:“进来。”
花十二忙喜滋滋跟了进去,不忘带上门。
房里布置十分简单朴素,两个凳子一张桌子,床是木板上铺了一层床褥,好在干净。
花十二搬来个小板凳,坐着给夏景桐脱鞋袜,脚刚碰到水,夏景桐皱眉,正要缩回去,被花十二抓住了脚腕。
“这是拿艾草老姜熬的,就要热水泡才好。”他掬水浇脚面,等脚适应了,慢慢摁进热水,“忍一忍,等会儿就舒服了。
夏景桐被烫得抽气,他还在喋喋不休:“我知道殿下生气,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可也得先等我伺候完呀。我保证待会儿泡完脚任您老儿处置,捶背捏肩暖床,您――”
“闭嘴!”夏景桐咬牙切齿,瞪着他,“再废话就滚出去!”
“好的好的,”忙不迭应下,埋头勤勤恳恳地伺候七殿下泡脚。
花十二闭嘴,狭小的房里立即变得安静。
已经很晚了,他困倦地靠在床边,寂静的氛围让他昏昏欲睡,内心竟也奇异地平静下来,而花十二低三下四讨好的姿态落入眼里,多了几分暧昧朦胧的意味。
和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近的?
是被他救了之后?
还是从那晚一场欢爱开始,夏景桐抬手按住嘴唇,心里胡乱想着:抑或更早?
――“殿下怎么脸红了?”
花十二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夏景桐惊醒,低头看他,却看见他捧着自己的脚错愕地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