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寂寞了,仿佛这个世界从创始之初就只有一片空白,除了冷寂的冰雪别无他物。这里未曾有任何人到访过,也从未有任何东西在这里留下过一丝痕迹,那种寂静无声的孤独简直能吞没一切。
黄少天大口大口地喘息,冰冷而虚幻的空气中夹杂着冰雪的味道。对于这种孤寂感他实在太过陌生,在整整二十四年的人生中,他几乎从未有过孤独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如果再这样下去,这个冷寂的梦境就足以让自己的精神崩溃……虽说从未听说过类似的事情,但黄少天有一种直觉,一旦到了那个时刻,自己将彻底被这些冰冷的白雪所吞噬。犹如哨兵陷入长夜,他的精神也将被消散在周泽楷的梦境里,永远不能在现实中醒来。
这就是第一向导的能力么?在睡梦中杀人于无形。
认识到了境况的险恶,黄少天反而镇静下来,他没有贸然做出反抗,只是静静地蛰伏着。面对生死,他总是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和缜密,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逃离这个梦境……而他所要等待的只是一个机会。
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
黄少天确信,周泽楷其实并没有真的醒来,虽然梦境中的时间已经流逝了很久,但对于现实来说,这不过是短短一瞬。这个梦境一直非常稳固,几乎没有丝毫变化,而当周泽楷真正被惊醒的一瞬,那就是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必将出现一个破绽——
半空中突然飘起了细细的飞雪,它从虚无的空中坠落,每一瓣雪花都像是一只闪耀着银光的蝶。飞舞的银蝶有着晶莹而寒冷的翼,它们切割着空气,如刀刃般锋利,纷纷扬扬仿佛一场铺天盖地的箭雨……
这是自梦境中醒来时,精神领域本能的自我防御。本该是天罗地网的攻击,可这一霎那在黄少天的眼中,却成为了绝佳的突破时机。
就是现在!
一个身影在雪地中高高跃起,轻盈仿佛飞鸟,在那优美的跳跃中,却又蕴含着一股浓重而锋利的杀意……与此同时,雪原中突然燃起了火焰!
金红色的火光仿佛能吞没世界,将整片雪地映成了瑰丽的金色,跳跃的火焰如同巨大的山峰,熊熊的火光直指苍穹。银白的雪之蝶急坠,不过是一瞬间,它们全部成为了扑火的飞蛾,被暴戾的火焰整个吞没……融化的雪花化为水滴,水滴又在顷刻间成为水汽,在火焰的尖峰蒸腾为飘渺的薄云。
方才还是一片死寂的雪原,此刻彻底地沸腾起来,冲天的火光中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雪花在火焰中全部变成了灿烂的金色。自火焰的中心,那个身影利剑一样直刺向天穹,它展开巨大的燃烧的双翼,翼下翻涌着能燃尽整个世界的、灼热的狂风……那个身影包裹在火焰中,燃烧的轮廓完美得令人心生敬畏,那不是一只普通的飞鸟,而是火焰的神明,百鸟的君王!
燃烧的身影急速地上升,像是燃烧着向天空坠落的流星,可任何流星都没有这样炫目的光芒。天空也熊熊燃烧起来,它无力抵挡那一击的锋芒与锐利,被生生撕裂出一道巨大的伤口。燃烧的天幕上,一道火光刺透了梦境与现实的边界,那只雄浑壮美的火焰之鸟就这样撕裂了天穹,冲天而去。
黄少天奔跑在密林里,直到现在,他也还是冷汗涔涔,心跳如雷。回想起方才死里逃生的一瞬间,他也难免也有后怕……在突破梦境阻隔的一瞬间,周泽楷还是做出了强力的反击,自己的精神领域直到现在还处于动荡不安的状态。
但是作为交换,那凶狠的一击猝不及防,周泽楷想必也很不好受,或许要好些天才能恢复。拥有那样强悍的实力和变态的能力,周泽楷或许还从未吃过瘪呢,能让他重创到这种程度的,黄少天猜测自己还是第一个。
可是……还不够。
回忆起那片空茫的雪地,还有那种吞噬一切的寂静和孤独,黄少天仍旧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他不喜欢那种感觉,非常不喜欢……他从前就很讨厌周泽楷,但这一次又不一样。
周泽楷身上,有一种令他感到非常不安的东西,仿佛那厚厚的积雪下面埋藏着什么不能见光的秘密。作为一个暗杀者,他的直觉本能地对他做出了警示……周泽楷是个危险的人物,不但强大,而且充满了未知和变数。
他应该已经察觉到入侵的是自己了……黄少天想。在最后逃脱的一瞬,周泽楷的反击还是短暂地抓住了他,自己一定在他的精神领域里留下了痕迹。
会招来报复么?
或许自己该抓住时机,杀了他才对。
算了。黄少天观察着四周,杀不杀周泽楷,那都是以后的事,而且杀起他来恐怕是没那么容易的。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回到汇合点,任务失败没什么,失败了还被别人抓住,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周泽楷没有追来,自己方才那一下给了他重创,他大概是没有追击的余力了。而脱身的过程中,自己的精神波动和发出的响动都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哪怕是神级的哨兵和向导,也不至于在睡梦中就被惊醒。等到周泽楷通知别人,再组织追踪,自己早就跑到预定的汇合点上了直升机了。不幸之中的万幸,自己总算还能从容脱身。
黄少天暗自庆幸着,却不知道在这缜密的计划中,他终究还是有疏忽的一环。
那疏忽的一环就是……他完全没料到,叶修和张佳乐这两个货躺在了一张床上,且大半夜还不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