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高望远选山巅, 隐世贤人取空闲。
十里无声亦无人, 化野禅图更无声。
随手写下的一纸墨迹压在香炉之下,青木香搅扰缠鼻, 轻轻一动, 就有淡淡香味附在衣领袖间。
往日此屋的主人爱燃香, 燃得是龙脑香, 温神养气对他这等年纪不小的老人家刚刚好,可打从某人到此之后, 香虽香, 却不再是那个香。
都说客随主便, 但眼下颇有喧宾夺主的危机感。
这点儿就连手底下的人都能察觉,霍休会察觉不到吗?
他当然能!
只不过他自以为能控制得住这人,像是收拢手下一般把此人收拢。
说起来, 这人来历不明,却偏偏智高清奇, 甫一见面点明他的野心,再一深谈,更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不禁使人想起魏晋之时高人名士出山后寻明主时的作态。
何况此人通身气度已然宣告不凡之实。
霍休年纪虽大,但自视甚高,警惕之余难免有些飘飘然,以至于对“他”极为纵容。
话说到此,差不多也该揭露此人身份。
长发白衣,白色青丝散肩以一根龙眼环扎起,眼高而淡,眉浓而威,目下无尘,姿态清高,唇畔坚而直,面庞不苟言笑,威严凛然,然一笑,春风化雨,抒情展眉,当得fēng_liú孤高之韵,取得云海风清之神。
当世之下敢用“龙”来隐喻自身的,除去黄庭里那位,也只有敬天始境之主季闲珺!
燃香的人撩起素色白衣,袖口冲着色泽上好的檀料,细看这件衣服其实也不是那么素气。
长襟衣摆条条蜿蜒奇纹勾尾连首自有庄重风仪,虽是“白雀”却已然和时下流行的“白衣”分为两派。
比起剑士更似文人,比起雅士更如谋客。
客即来,主自当表露姿态。
因而,霍休深沉道:“季君所料不差,原随云一行确实留守娄阳,而……那人也确实派人去接触了。”
薛笑人既已有心断了两方合作,霍休老奸巨猾岂能坐以待毙?
何况从眼前这人找上门之后,杀手组织那边儿的路数他似已了然于胸,有些时候霍休都不禁为此人的料事如神惊叹,平时以“君”相称。
气氛沉静间,一片青木烧净,取另一片合香放入,燃烧的笔头轻轻烧开边角,一缕青烟徐徐上升……
霍休静待他做完这一系行云流水,烤香寻味的风雅之举,和楚留香身旁随行之人同名的男子掀开如幕星眸,眸深不着边际,好似海阔云深般的不知其实。
“接下来之事,本尊要再问一句,汝想要为何?”
霍休目光微动,纵使苍老年迈也挡不住眼底熊熊野心。
“自然天上地下,万中无一!”
原本霍休的野心还不曾这么大,但是某人想要撩起他人的yù_wàng实在简单。不知不觉间,霍休自己都忘记最初想要杀死原随云,是奔着无争山庄的地位和财富去的。
与面前这看不出深浅的人日日相处,眼里的东西渐渐变了,眼界宽了,心也大了,俨然一副准备造反的架势。
“季君,你之前所言不假吧?”
然而他还没被野心吞没理智,一把年纪的人总还不至于枉顾自己的身体状况,可是架不住对方手段奇妙堪比仙术。
眼睁睁看着一只死去的雏鸟在季闲珺手中苏醒复活,这等细思恐极的手段,谁人能不动容?
何况季闲珺还轻描淡写的表示,回复青春并非难事,只是有些药材只有无争山庄有,且只有无争山庄才有。
变相刺激早已为苍老所困的霍休一再为他所用,不然以霍休的古怪神秘,怎可能一再为他驱使?
如今听闻霍休再次确认,季闲珺不咸不淡的掀开眼帘。
“若你不信本尊,本尊实在没有何话可说。”
长身玉立之人跌坐桌前,歪榻支额,清隽神态,姿貌佳容犹为丰神俊朗,像是霍休这等见过天下众多美色的人都难免晃了晃神。
本是自怨的话语从季闲珺口中说来,那真是云淡风轻的紧儿,倒是让听得人紧张的直道:“怎会?”
霍休生怕季闲珺甩袖走人,连连反驳。
底气不足正是他的弱点,况且季闲珺手里攥着他的把柄,纵使有收为己用的心思,可一直探不出深浅……他难免对其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听从。
在季闲珺眼中,那就是霍休为了不功亏一篑,终究想起有求于人的自己。
当日自己主动寻来,打的主意也是简单。
以些微手段寻到神秘多疑的“青衣楼总瓢把子”所在,第一时间树立起自己高深莫测的形象,后使出药物配合功夫使他朽木般的身躯焕发年轻时的生机。
双管齐下,由不得霍休不心甘情愿留下他。
事到如今,霍休恐怕会想着若是再出波折,那么自己岂不是一腔心血付出去了,然后血本无归?
正是看穿了此人贪得无厌的真实面目,季闲珺才有恃无恐。
事实也一如他所虑的那般,霍休再一次于脑海中厘清两人间的差距,不得不更加乖觉。
半阖着眼睛打量身前不安的想要表达什么的“老人”,身为季闲珺身外化身的“季闲珺”过得比跟着原随云风餐露宿的本体要舒坦的多。
霍休毕竟是天下第一首富,衣食住行无疑是极好极妙的,乐于享受的季闲珺故意在他面前露出两手,为的是后来方便。
不过似乎用力过头,青衣楼这股势力在他的操纵下已然和原本模样出入极大,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