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元安望着他动作,目光自他面上掠过,落在他的小腹上,抬手给他盖了盖薄毯:“明日你就要前去宫中,给君梦的西洋戏做主角,那里虽不是龙潭虎穴,却也是吞人的窟窿,何况还有皇后与大皇子虎视眈眈,我若是不多做些准备,又如何能万无一失呢?”
顾之素想到君梦前来找他时,他当时为了孩子严词拒绝,可后来知晓了皇帝的心思,他却再度犹疑起来,最终还是令人传信给君梦,答应了在宫宴之上表演。
外间的雨声渐渐小了,坐在榻上的人转过头,定定注视了飘散的雨丝,以及落的差不多的棠梨,将手中的青瓷碗放下。
“我答应君梦前去宫宴,你可曾怪我私自做主?”
辛元安正望着棠梨树,目光幽暗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言转过头看他:“就算我不答应,照你的性子,也不会轻易放手,反正皇帝不怀好意,没有这次也有下次,这次好歹有君梦做内应,若是等到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所以,这才是你没有阻止我的理由?”
顾之素点了点头,知晓他也看出来,皇帝就算这次不成,也终究会对他下手,这一次有君梦做内应,下一次却不知是什么手段,他们身边还埋伏着黑鹫,想要算计他的话,当真是防不胜防,他身体如今不比从前,只想着早些将这边的事情处置,好尽快回到大齐皇宫。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短短的时间,皇帝就突然变了呢?
不久之前,皇帝刚寻找到他见他时,分明是费了许多的力气,也不吝自己伪作慈父的模样,如今这样轻易的露出爪牙,只为了除去他腹中之子,未免也太过周折了些,皇帝一定有其他的目的,希望在这次宫宴上,他能够窥见皇帝的真正目的——辛元安如今还顶着云闵的身份,若是想要参加宫宴,定要回去跟随并肩王才行。
想到此处,顾之素微微皱眉,知道辛元安在见到自己后,因云闵和破军与他的交情,和他假扮云闵的需要,已然是将云闵破军两人,送出了大周的范围外,又真正打算成为“云闵”,也正巧有了个身份,好求取身为帝子的他,也免除他人被皇帝指使,顾之素又不得不嫁。
“这次宫宴乃是为了招待西域王,以你的身份定然会与并肩王同去,到时候小心莫让他看出什么端倪,他能在皇帝手下支撑这么久都不死,更加没有因为他的多疑冷漠身败名裂,可见其手段不可小视。”
“我知晓轻重,不必担忧。”
辛元安对自己假扮云闵之事,倒是没有什么担心的,他将云闵放走之时,曾经仔细问过他有关并肩王之事,以及并肩王和他之间感情如何,是否接触几次就会发现他是假冒的,没想到却知晓云闵在王府不受重视,亲娘是并肩王的一个妾室,乃是最为熟悉他的人,但早已在十年前就病故了。
云闵在母亲死后不久,就紧跟着离开了府内,成为皇帝麾下的黑鹫一员,即便是王府中的丫鬟小厮,平日不认识他的也有很多,当初按理来说进了黑鹫就是死人,可惜云闵身份这样特殊,皇帝碍于和并肩王的情面,最终没有让他这么“死”,只是从此后他也极少回王府,十年中和并肩王见面极少,并肩王只是记得他长得什么样,却完全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性子。
顾之素虽然不知道这些,然而看着他此刻神色,知晓他是胸有成竹的,想到辛元安恢复记忆之后,不论是面对自己还是做事,都比之前更沉着了些,也就勾唇闭目不再想了,正准备再度躺回去,却听辛元安陡然开口问:“琼华和黑鹫的事情,如今算是僵持住了?”
顾之素点了点头,唇角笑容添了讽色:“自从那件事过后,明柔已逃出狱外,她虽然没能了结愿望,为我的母父报仇,但如今奉了我的令,应当已经回到大齐,前往皇宫去了。如今看管在我身边的黑鹫,因为那件事少了一半,虽然还是能围住小院,可是他们人手不足,短时间内不敢轻举妄动,我也就不必像是原来那般,如此忌惮他们做些什么。”
辛元安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颊,压低了声音嘱咐道:“宫宴之上,你要小心。”
顾之素抬手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则抚在小腹上,随着他腹中之子月份愈大,他已经能察觉到胎动,那种微妙的感觉他记在心里,就像是前世他坐宫那般,而如今他腹中的孩子,是他心心念念所求的,每一次感觉到这孩子活动,他都觉得内心深处被什么戳中,本来冷硬的心思也消失无踪了。
他早已与前世全然不同,如今他要保护的,一定能够保护的住,包括他和孩子的性命。
“我知道。”
次日傍晚之时,石板上水渍还未消失,雨后的凉意随风飘散,让经过的人都打了个抖,即便外间的天色暗了下来,皇宫门前却是熙熙攘攘,前来赴宴的大臣及其家眷,乘坐的马车几乎堵塞皇宫角门前,前来引路的宫女和太监,人几乎已经不够用了。
顾之素因前来表演之故,正午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君梦着人在宫门口等着他,一见他来就引他前去自己宫中,直到宫宴快开始的时候,方才避开了身边的宫女,低声对他嘱咐了几句,他目送着顾之素的身影消失,终于望着不远处的养心殿,无声的叹了口气。
金碧辉煌的殿堂之内,穿着红衣的宫女上前,为桌案边上的烛台,一一满上灼然灯火,含笑无声退了下去,换成了前来上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