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大悟地拍了拍脑门,“瞧我这记性,我都忘了让你这时候来了。材料带来了?”
麦阳春一听到这个名字,局促地抖了一下肩膀,把纸巾盖在脸上一顿胡擦。
太倒霉了吧!
这个人怎么会来这里?!
江新桐也明显看见他了,但没说什么,幽深的目光在他僵直的脊背和颤动的肩膀上滞留了一下,才走进来低声说:“带来了。”
班主任尴尬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麦阳春:“阳春,呃,不如你先在旁边等等?”对方哭成这个样子,眼睛都肿起来了,哭嗝儿也停不下来,估计也不好意思回教室。
他低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还带着浓重的鼻音,背对江新桐站着。
班主任接过资料,开始一丝不苟地看起来,生怕出了纰漏,分不出心来去关注其余两人。
麦阳春的情绪慢慢缓过来,还是本能地抽着鼻子,小声地打嗝儿。本来哭就是一件让他倍感窘迫的事情,此刻还有他不想看见的人站在斜后方,对方没有片刻偏移的视线让他如芒在背,做什么动作、呼吸该多轻都变得犹豫不决。
倏然,一只手轻轻地落在他的后背。
麦阳春的脊背更加僵硬。
他觉得大脑和脸颊都异常热,热到能逼退空调吹出的冷风,对方顺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地上下轻抚,带有莫名悸动的眷恋与温存,久违,却又很熟悉。
耳边的空调运作声很大,翻页声也很分明,他只心如擂鼓。
两年前的夏天,办公室里空调风卷着空气清新剂的劣质柠檬香味拂过他湿润的鼻尖,有人轻声绕过正在抽噎的他,那人他认不真切,视觉与听觉都被眼泪浸得朦胧。
这个夏天,他又站在办公室里,冷风呼呼地吹,少年身上特有的薄荷般的清爽气息取代了柠檬味道,他因为倔强而强撑起的支骨被对方温和而轻缓地柔化。
两个画面仿佛交叠重合,那个少年的脸与声逐渐清晰起来,初遇的淡漠慢慢熔解、慢慢烟消云散、慢慢重塑成另一个模样,此刻在他身旁的人是耐心的、平和的、温柔又包容的。
是江新桐。
盛夏的傍晚,公交车闷热得让他分不清脸上到底是泪水还是汗水,江新桐递给他一张纸巾,第一次露出揶揄又无奈的笑意:“麦阳春,我们才认识多久啊,你在我面前哭了三次。”
凉风习习的夜晚,月色动人,他跳着格子,江新桐牵着他含笑地说:“你没发现你每件事我都记着么?”
……是江新桐。
他忘记太多事了,江新桐也记得太多事了,多得让他有种恍惚的梦幻感。
喜欢是一起承担、一起分享,是溺爱和管束,是冲动与克制,是每一根帮他擦拭眼泪的手指,是每一句只为哄他的蠢话,是每一次压抑着雀跃的牵手,是每一个为冰释前嫌而让步的拥抱,是每一点珍重而迷恋的亲吻,是回家路上数过的每一个格子、斑驳在窗帘上的每一缕阳光、湮灭烟火的每一捧雪。
江新桐给他的一年光景,不止是欢喜,也是喜欢。
“新桐,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
在麦阳春后背动作的手顿了顿,江新桐平静地点点头。
“这次机会很难得,希望你以后的路对得起现在的选择。”班主任叹了口气,不再强求,提起笔——
“别签。”
麦阳春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江新桐却敏感地捕捉到了对方不稳的气息:“……麦阳春?”
麦阳春深呼吸一口气,嘶哑着声音说:“别签!”到最后几乎带有轻微又脆弱的哭腔,僵直的脊背放松似的微微弯曲,他小声地重复说:“别签……”
江新桐敏感地抓住对方的手腕想要一看究竟,麦阳春却突然猛力挣脱,飞步逃离了现场。
班主任怔愣地看着门口,“怎么了……吗?”
江新桐忍耐下心里的不安与急躁,抿了抿嘴唇,来不及思考地微微鞠了一躬:“抱歉,老师,我需要再考虑几天。”
还是上课时间,一楼的长廊上空无一人。江新桐的心又冷又沉,他的脚步也从心地凌乱又急促,正在自习的人都好奇地投来视线,有些奇怪平日里风度翩翩的人怎么会失了仪态。
厕所,没有。
教室,没有。
楼道里的灯是昏暗的白,江新桐捏着手心,极力告诫自己要沉静下来,脚步一提就要踏上楼梯——
一声微小的抽泣。
“麦阳春?”
他猛然收回腿,四处打量。
楼梯下,角落里,藏着一团缩成小球的影子。
他吊着的心立马放下,对这人任性举动的怒气和担忧交织在一起,他的脸色甚至有些许严厉与暴戾,似乎是强迫性地捧起这个人的脸:“麦阳春——”
麦阳春的脸哭得通红,圆滚滚的眼睛向来黑白分明,此刻却布着令人心悸的血丝,咸涩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又从下巴滴落到衣服上,他小声压抑地哭,像是不小心落尽水里弄得一身湿的委屈奶猫。
“……别哭了。”江新桐的所有脾性立刻灰飞烟灭,他的心软成一滩水,连带着指尖都失了力气,“别哭好不好?你为什么难过,麦阳春,是因为我么?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做好不好?……不要再不理我了,我好怕啊麦阳春……”
麦阳春的哭声终于绷不住地响出来,他的眼泪不要钱似的砸下来,江新桐只觉得心里密密麻麻的疼:“对不起、对不起……别哭了……”
他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