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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太大了,马蹄子都陷在雪里,走也走不动。而久安坐在马上,毫无遮蔽寒风刺骨,也是骑不住。久安最终还是下了马,他贴着马身,一面取暖一面避风。双手牵着缰绳,他弯腰侧脸,顶风深深地踩出了一脚。只过了不一会儿,他便喘起了粗气,是有些力不能支了。他抬头看了看,那峡谷就在眼前,却似乎怎么走也走不近。
“还有多远?”久安气喘吁吁地问身旁的容升。
容升怕久安心生懈怠,便只说,“快了,快了。”
如此又走了半个时辰,天黑了一半,久安觉着自己已经累得快贴地爬了,手指冻透了没知觉,连双脚都僵得不利索,他的眉毛眼睫全结了霜,重重地要挂得他闭眼睛,他想伸手去揉搓,可一动之下却发现自己的双手都被冻粘在了缰绳上,他低头不断地呵了热气,才将双手从缰绳上撕了下来。手指掌心脱了皮,冒了血,升起迟钝却锐利的痛意,久安抽了一口冷气,咬牙忍住了没知会容升。
而当天空真正黑尽了最后一丝光明时,连军才死去活来地走到了峡谷口。一军人马都未曾在这样的日子里出过兵,上上下下地被冻得没了人样儿。
容升支出了一队人打先锋,一面探路一面开道。
若想进入峡谷之中,必要先过一条狭长的甬道,甬道两旁是两方绝壁,此刻已被冰雪冻结成两面雪墙。积雪脆弱,禁不住大动静,全军虽累,都悬着心,屏气凝神地往其中走去。
久安人在当中,被连军两厢护卫着,慢慢地往里走,摆出了一字长蛇阵。
绝壁之上,寒风卷着雪沫子,劈头盖脸地抽打着达日阿赤的脑袋,他仅有的最后一队人马沿着绝壁人墙一般地站定了。军队溃败,屠耆战死,他明白再无一丝胜算,之所以还在苟延残喘,就是在等久安。他生生地等在这儿,一抬眼就能望见屠耆战死的地方,他的眼睛恍惚地闪烁出飘渺的泪光。
而下一刻,泪光又变成了凶光,他早就想杀了这个中原人,在他得知这个中原人还断送了屠耆的性命之后,便将他视作了仇敌。达日阿赤想,屠耆待他是不薄的,自己没法儿为屠耆守住战局,若还不能为他报仇,死后该如何去见他?
想罢,达日阿赤双眼圆瞪地注视了在狭隘的甬道中行走的连军,接着,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弯刀,用低沉雄浑的夷语高喊了一声。他一喊,余人也跟着喊,呼声此起彼伏而起,顷刻连绵成了一片,轰隆隆地响彻在头顶。
连军一时大乱,久安抬头一看,就只见两边绝壁之上黑漆漆地一排接着一排,再定睛一看,只见那赫然全是人!而紧接着,不断有人从那绝壁之上飞身跃下,狠狠地砸在了绝壁的雪墙上,飞雪高溅,带出令人恐惧的崩塌。
容升大骇,立刻便叫道:“快——快退!”
阵型散乱了开去,众军立马掉头往回退。
久安要拉马掉头,容升一把夺去了缰绳,将久安往前推,“且不管马了,将军快走!”
久安点了点头,一把拉住容升的手腕,深一脚浅一脚地要往外跑。
可才跑了几步,便见两面绝壁从上而下地隐隐约约地有了动静,紧接着就开始晃动起来,连军在慌乱之中听见了沉闷而疏松的咔咔声,短短的一瞬,壁上的积雪便如崩盘了一般地滚落而下,成了数也数不清的雪球。雪势强猛,厚重的崩雪扑涌而下源源不断地塌陷下来。
所有人都在峡谷口奔跑,雪层已然断裂,这儿的一切,随时随刻都会被活生生地雪藏。
久安先是拉着容升在跑,可最后,却是容升拖着他在跑。久安毕生没有这样跑过,双脚僵死着迈不出步子,只有大腿还有点知觉,心腔子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一嘴的血腥气不知从何而来,他剧烈地咳嗽了一声,接着前面的人便跌倒了,自己连带着也跪跌向前扑去。
天黑了,久安觉得自己重重地摔进了雪里,什么都看不见。
巨响如期而至,震天动地地在峡谷中响起。
良久,夜晚的茫茫大地,无声无息,干干净净。
达日阿赤高大而孤独地站在月下,抬头遥遥地望着初生的月光,喉咙里发出含混而颤抖的哭泣呻吟,他举起了弯刀,终是泪流满面。
他惶恐万分地呢喃道:“屠耆,您等等我。”
鲜血滚烫地一滴滴落进了白雪中,滋滋地消融出了坑洞。
208、以命相胁
天光微露之时,雪也停了,半空中升起一大轮经月未见的太阳。
十几个死里逃生的将士终于在巨大的震惊中醒悟过来,他们在震天撼地的惊恐中手足无措了片刻,其中一个年长的这才哆哆嗦嗦地想起求援。
他们留了一半人在此守候,余下的全往几路军马约定的地方赶去,而跑了半日,那几人在一片飞雪中看见了另外两路人马正往此处赶来。原来这两路人马在打探到了达日阿赤的行踪后,便当机立断地改了主意反其道而行,这便与这几个残军偶遇上了。
两路主事参将听闻此事后,大骇之下,其中一路往峡谷雪崩处赶去,其中一路转回旧路,直奔夷国王都,要将此事禀报主帅。
而此时的王都城门前,霍骁已集合了殷军,正要往带军回靖孛的营盘。
那路人马在最后一刻冲到了霍帅的马前,将东口峡谷的事变传告而上。
为首的人跪在地上,高声喊道:“霍帅,达日阿赤一军与连军……同归于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