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玉之声。
对方一直捏到指尖,方才收手,说:“这是天生使剑的手,拿弓浪费了。”
燕湖脸上微红,心中残存着手指被捏住时的悸动,略平复了才道:“原来如此。但天赋再好又怎样,勤练总也要的。”
少年风仪秀整,晴如点漆,长发束在脑后,颧骨上微现潮红,合了他尚存稚气的外表,反倒散发着某种甜腻的香气,是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味道。说这话时,面上含笑,那甜腻的气味几欲喷薄而出,像清甜的果子诱人采撷。
虚生白近来已不太与人来往,更未接触过这等好年华的少年,有些口拙,过了会儿才道:“那不是天赋。真正的天赋是凡人可望不可即的,天才初次握剑,便胜过凡人三年苦功……如斯可怖。”
说完似想到了什么,眼神蓦然悠远,过了会儿才轻撇唇角。燕湖从没见过这样的表情,对方暗沉的眸色没有变化,唯独唇角微勾,这算不上是一个笑容,更像仅以此表达某种情绪。
他被对方心绪所感,但又说不出什么话,最后只道:“……不公平。”
虚生白挟了他肩膀,将人到了自己的扁舟上,内力催动小舟划开江水,笔直前行,方道:“世上从没公平的事。跟我学剑,先忘了你脑中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
燕湖却道:“我并未想这些。”
虚生白转头,径自看进少年的眼眸。
与他黑得没有光的眼睛不同,这双眸子干净至极,起先觉得像一泓秋水,看久了才发现是面镜子,能从中照见自己的影子。
虚生白不由喟叹:“剑心与剑骨,竟真的存在。”
燕湖觉得他不像是个会叹气的人,因而对这一声叹息念念难忘,问:“那师父可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虚生白取下腰上长剑,托于掌心:“我只是个普通人,这剑叫做求索,今日成就,皆是我努力得来。”
燕湖明了求索之意。这是把苦修之剑,苦修士的剑。
对方的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披散的长发张牙乱舞,看来应当是个极端潇洒的人,就像初见时那无人操纵的小舟,任意东西。燕湖却觉得对方身上背着座山,山高而巍峨,欲将人压垮。
他道:“师父是个了不起的人。”
虚生白眼中没有灵光,足以看得人心中发沉,他便用这双眼睛看着燕湖:“有些事,仅凭苦修是不够的。”
燕湖随他去了,才知晓这新认的师父的确住在附近,拣了一天然洞穴当做住处。其内潮湿阴冷,光线昏暗,只一桌一榻,何止艰苦二字能道尽。
他看过后,没露出异样神色。
倒是虚生白道:“你若受不住,便与我说。”
燕湖笑道:“师父将徒儿当做什么人了?我十四随父祖上战场,该见的都见过了,这点尚不放在心上。”
虚生白对他家世背景有些意外:“难怪你箭法如此好,原来是将门虎子。”
燕湖问他:“师父有亲人吗?”
对方没有答。
燕湖第一日随师父学剑,因他原有些基础,虚生白只与他讲了禁忌。
他道:“我之所学皆出自大日真解,已在最高境界停留三载有余。这是门至阳至刚的武学,与人动手时气息绵长,后继有力,于疗伤上亦有奇效,可说是天下间生机最盛的功法。望你日后好好修行,有所突破,莫要蹈我覆辙。”
燕湖面对虚生白并不拘谨,言笑无拘,听后道:“师父这么一说,倒是门保命的好功法。”
虚生白外表少人气,看来不好亲近,实则相处下来,言语之间虽冷淡了些,对徒弟算得尽心尽力。燕湖自见到他起,便不曾见他情绪有大起伏,此时却厉声道:“休得大意!世上没有万全的功法,尤其学剑者最忌心境有变,一旦入了魔障,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
燕湖问:“什么是魔障?”
虚生白却道:“生出前没人懂得,生出后也来不及了。记住这话就成。”
又说:“倒忘了,其实不必与你说这些。有剑心的人,怎可能生魔障。”
3、
所谓天赋,燕湖初随对方习剑,便有所领悟。
虚生白多次忍不住握了他手,感慨他剑骨天成,得天地造化。
燕湖乖巧地任他动作,状若无意地说:“若能换给师父便好了。”
虚生白松开手,怒斥道:“以后再不准说这话!”
燕湖不怕他冷脸,道:“对我来说,学剑与从前学习骑射并无两样,对于师父来说,意义却大不相同,”他伸手扯了对方衣袖,“我所说的,都出自本心,并无欺瞒。”
虚生白早已怒极,想要拂袖而去,听了这句,忍不住问:“既然没有两样,又为何要随我学剑?”
燕湖仰起脸,眼中含笑:“因为师父是您啊。”
虚生白万不曾想到新收的徒弟会说出这种话,一时整个人都僵住,极是尴尬无措。
燕湖继续道:“自小我运气便极好,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之前我听了您的故事,想见您一面,便真遇上,还成了师徒。可见这是天注定的缘分,与从前不可从一而较。”
他将这些不知真假的话娓娓道来,语气和缓,少年的嗓音也清澈动人,更将话里八分的温柔变作十二分。
虚生白板着脸听他说完,最终只说了句:“你绝不可辜负这一身好资质。”
此前燕湖问他可有亲人,没得到回答。但在二人成了师徒一月后,就有人找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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