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上去,刚刚抱住,却觉怀中一空。
稀里哗啦的声响传来,他低下头,怀里哪有什么哥哥,手中空荡荡的,脚下是一堆阴森森的白骨。
十多年了,死在毒贩手上的哥哥早已是一具冷清的骷髅。
他被吓醒,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这次梦见的是一边脑袋血肉模糊的艾尔提。
曾经帅气的维族兵哥儿用一条腿跳来,被炸烂的腹部流出一截血淋淋的肠子。
他闻到一阵令人作呕的腥臭,却不管不顾地抱住艾尔提。
艾尔提笑起来,面容扭曲可怖,轻轻在他耳边念叨:“天江,你和宁城不能死啊。你俩答应过我会来喀什买房的,你们不能食言,不能像我一样。”
他醒了过来,枕头上落下一滩水迹。
半梦半醒间,他又看到了邹子朝,还有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的猎鹰队员与维族军人。
他们都已经牺牲了,或死于与毒贩的枪战,或死于恐怖分子的炸药。
他们死的时候穿着浸满血污的军装,若无人收殓,迷彩就成了他们最后的裹尸布。
最后一个梦里,他又梦到了哥哥。
宁珏西装革履,一派精英扮相,双唇未启,似笑非笑。
他诧异得瞠目结舌,可还未来得及问上一句话,一阵猛烈的震颤就将他从梦中拉入现实。
宁城坐在床沿,单手摁在他肩膀上,另一只手端着盛满饭菜的饭盒,见他终于睁了眼,嘴角勉强向上一扬,哑声道:“睡一天了,起来吃饭。”
经过“蔷薇”一役,特种兵们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被平白蒙上一层灰扑扑的雾霭。
一鼓作气,舍生忘死,偏偏差点栽进贪生怕死之徒的手中。
肖凡就像个冷血的杀手,硬生生在他们每个人心中插上一刀。
缅甸政府军与中国武警的伤亡数字一次次修正,每一次伤者的数量都会下降,那些名字被加上黑框,悄然移动到死者一栏上。
尹建锋与洛枫飞往北京,等着他们的是不间断的问责会议。
中缅联合缉毒总部暂时停摆,两国之间相互不信任,各自严查内鬼,诸多身在缅北的武警、陆军卧底亦受到不小的牵连。
一中队表面上照常训练,仍旧给人一种枕戈待旦的无畏印象。但就算是心理素质最好的郭战,情绪也受到了些许影响。
秦岳看在眼里,时不时会找部分队员谈话。梁正也几乎日日待在一中队,谁低落就敲谁一记爆栗。
尹天被敲了好几次,终于捂着额头,闷声闷气地吼:“体罚队员有违军纪!”
梁正在他后脑上拍了一巴掌,凶巴巴地说:“那你告状去啊!”
尹天自然不会因为这屁大一点事给自己贴上“告状小人”的标签,憋了一阵气,朝梁正后背竖起两个中指,心里倒松活不少。
这阵子周小吉不住机房了,天天掐着一中队夜训结束的时间跑回宿舍,不是给尹天捏捏肩膀,就是给郭战削个水果,勤劳得活像长在隔壁宿舍的保姆,看得宁城连翻白眼。
四人偶尔会聊起卧底。
出生入死,九死一生,大部分卧底一旦选择独自启程,就差不多已经是个烈士。
他们没有几人能够凯旋,甚至少有人能完完整整地回来。有的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马革裹尸不复还。有的被惨烈分尸,破碎的肢体被塞进朽败的木盒子里,寄送回祖国时,污血已经将盒子渗透。
卧底鲜少会选择背叛。因为如若没有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执着,他们根本不会踏上卧底的不归路。
肖凡是猎鹰建队二十多年来,唯一的例外。
周小吉抱着膝盖,坦然地承认道:“打死我我也没有勇气去当卧底,我宁愿被敌人一枪爆头。”
“瞎说什么!”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尹天如今对死亡尤其敏感。他按住周小吉后脑往前一推,皱着眉道:“不准说这种话!”
周小吉自知失言,捂着头不动了。
郭战取下眼镜,用干净的绒布轻轻擦拭,“我也没有勇气当卧底,可能也没有能力。卧底都是精英中的最强者,哪是想当就能当?”
尹天想了想,指着宁城道:“那咱们四人里是不是只有宁城有本事当卧底?”
宁城像没听到一样,单手支颐,低声自言自语道:“幸亏宁珏不是卧底。”
尹天目光一紧,心脏像被尖尖的指甲掐住,刺刺地发痛。
“听说他以前和洛枫一样优秀,那肯定也是卧底的热门人选。”宁城仰起头,漫无目的地盯着天花板,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嘿,还是当个普通特种兵好。出任务嘛,伤亡难免。一枪爆头最好,什么痛苦都没有。”
尹天心头沉得厉害,张了张嘴,没发出一个音节。
宁城叹了口气,声音比方才更加低沉,呓语般道:“还好……还好他不是卧底。他身体那么差,从小就得养着我这么个备胎,哪里受得了卧底的罪啊。”
第75章隔门有耳
西南的夏天来得早,刚五月初,气温就上了30c。猎鹰大营位于山林之中,植被丰茂,昆虫繁多,有零星的早蝉已不安分地唱起歌,过早带来盛夏的躁动与热闹。
一天训练下来,队员们单薄的棉质t恤能像毛巾一样拧出汗水来。有时没来得及换,下午出的汗留至晚上已干在t恤上,随手一抖,还会掉下一层薄薄的“盐”。
尹建锋与洛枫从北京回来了,两人都受了些许处分。至于具体是什么处分,队员们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