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路攀谈。沈嘉礼跟在后方,侧耳倾听,倒也对着情势大概知晓了七七八八。原来那顾云章当初也是个抗日的将领,在辽宁一带孤军奋战了许久,最后弹尽粮绝,被人生擒。此人大概是没什么骨气,生擒就生擒了,既不愿殉国,也不肯守节,还在日本人的矿场里当上了把头,十分招人唾骂。日本一投降,这边天下大乱,他便受了过去那些早早投降变节、如今得以保存实力的老部下的拥戴,自立山头招兵买马起来。
沈嘉礼身在平津城市,对于这顾云章并不了解,如今见他如此具有号召力,不由得生出好奇心,想去一睹真容。
沿着山路又走了片刻,这些人进入了马牙子村。老海将沈子靖等人带到一处青砖大瓦房前,一边下马一边大声喊道:“大哥!小沈到了!”
话音落下,房门一开,走出了一个身材高挑的白脸男人。老海对这人笑道:“前两年小沈总往奉天跑,我们都是好朋友!现在小沈听说咱们要干大事,连小兵带家眷全一起领过来了,特别真心。”然后他又转向沈子靖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大哥。”
沈子靖抬眼看去,就见这位“大哥”不过是三十来岁的年纪,衣着平常,身材偏于清瘦,容貌却是俊美,尤其是睫毛浓密、眼珠乌黑;若不是眉宇间隐隐透着杀气,那就可算是一位标准的美男子了。
沈子靖对于顾云章,一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如今当真见了面,他虽也能够热热闹闹的与其握手寒暄,可心中却是生出了一种违和感觉,认为这个顾云章一点儿也不像传说中的顾云章,倒像个娇养出来的公子哥儿。
不过在三言两语的交谈过后,他那违和感觉渐渐弱化了些许,因为这顾云章的言谈举止没有一项是得体的,简直像个刚下山的畜生,完全没有他的老部下——老海,讨人爱。
沈子靖有点看不起顾云章,又有点怕顾云章,因为感觉对方会在一言不合时,抽刀劈死自己。
在双方言谈甚欢之时,沈嘉礼也在勤务兵的帮助下,千辛万苦的下了马。那老海此时插不上嘴,就走过来笑问道:“你老人家,是个小叔叔呀!”
沈嘉礼听了这话,吓了一跳,立刻上下审视了对方的粗糙面孔:“这可不敢当,你老兄和我,大概是同年吧?”
老海倚着一匹马,笑容可掬的答道:“不好那么算,我和你是同年,小沈怎么办?”说完这话,他弯腰抱起了沈子期:“嘿哟,这是谁家的大胖小子呀?”
沈子期倒是不怕生,伸手一指沈嘉礼答道:“爸爸家的。”
老海见沈子期有问有答,正要继续出言逗笑,可是一眼看到顾云章已经把沈子靖带入房中了,便也连忙请沈嘉礼进门。那顾云章走在头里,忽然意识到后方除了沈子靖之外还有旁人,便骤然停步,回身望了过去。
老海见状,主动又介绍道:“大哥,这是小沈的三叔和小弟,都跟着一起来啦!”
顾云章打量了沈嘉礼,然后问道:“小沈,你三叔,也姓沈吧?”
沈子靖一皱眉头:“那自然是!”
顾云章自己笑了:“我有个二叔,也姓沈,和你三叔倒是本家。你这是个小叔叔嘛!”
沈子靖有点头疼:“是,我这三叔比我大不很多。”
顾云章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转身继续向前走去:“你这三叔人长得不大,还挺好看。”
沈嘉礼得到了这样的评语,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态度。而沈子靖将两道浓眉皱成八字,也无言以对了。
沈家叔侄,在顾云章这里,受刑似的,吃了一顿不早不晚的饭。
平心而论,顾云章这人和声细语的,并不暴戾粗豪;讲话连个脏字都不带。然而沈家叔侄都很惴惴,还是怕他会操刀砍人。及至熬到席散,沈子靖不肯逗留,力逼着老海带自己前去营地。老海当仁不让的飞身上马,将他引去了五里地外的高家庄。
当晚,沈子靖在高家庄安顿下来,很是松了一口气。而沈嘉礼站在土坯房中回想天津北平,就觉得恍如隔世,几乎要哀而不伤了。
高家庄一夜
沈子靖在高家村里吃大户,又把当地大地主的房子给占了。
大地主,虽然身为本村首富,然而也并未拥有高房大屋,住宅无非是一排三间青砖大瓦房罢了。瓦房内收拾的窗明几净,砌着顺山大炕,被褥也算厚实洁净。
沈嘉礼从土坯房中搬了过来,带着沈子期占据了靠边一间房屋。不想入夜之后,沈子靖竟是披着大衣,摸黑推门进来了。
沈子期是天黑便睡的,夜里从来不闹,一觉能到天亮。沈嘉礼躺在被窝里,无所事事,也正要休息,忽见他黑黢黢的站在炕前,便压低声音问道:“你也在这儿睡?”
沈子靖除去大衣,里面便是短衣短裤的打扮。抬腿跳上炕去,他看了沈子期一眼,小声答道:“炕这么大,还怕我挤着你不成?我那屋没烧炉子,夜里太凉。”
他嘴上一边回应,手上一边动作,已经拽过一副铺盖打了开来。一抖棉被躺下去,他伸手摸进了沈嘉礼的被窝里,抓住一条手臂往自己这边拽:“过来!”
沈嘉礼不大情愿,躺在原位没有动:“不睡?”
沈子靖又拉扯了他一下:“快点!”
黑暗中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之声,沈嘉礼转身钻进了沈子靖的凉被窝里。
沈嘉礼盖着棉被躺的久了,身体颇为温暖。沈子靖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