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盛心回过头来,脸上那种客套的笑容一点也没有了,有一种茫然的无措,又重复了一遍:“你先出去。”
林三公子拉了杨子一把,“想必盛公子自有道理,我们先出去吧。”
杨子有些被动的向门口挪动脚步,还有些不大放心的回过头来看。
盛心站在床前,被烛光拉长的背影显得有些寥落。
一瞬间杨子觉得这个鼎鼎大名的神医,其实只像个无助的孩子。
门轻轻的在身后合拢,盛心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空了,腿一软,跪在了床前。
床上躺的那人大概又被疼痛侵袭,眉头皱了起来。
盛心痴痴的伸出手,拭去他鬓边和额角的冷汗。
盛宁……
曾经想过多少次,他现在会身处何处,他有没有因为成长而变了模样……他在做什么事,他快乐吗?他是不是平安?他……
还会不会再有重见的一天?
可是,却在完全料不到的时刻,在这样的情形下猝然相逢。
他把额头靠在盛宁的胸口,听着那缓慢的心跳。
是了!盛宁身上有伤!
盛心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他几乎忘了他是来做什么的。盛宁就是那个奄奄垂危的伤者,而他是被请来诊疗病患的郎中!
盛心定一定神,将盛宁的手腕摆正,两个指头按了上去。过了半晌,又换了一只手。
两只手都诊过后,盛心打开随身的药箱,取出一个纸包,倒出里面的粉末在茶杯中,冲进白水,轻轻抬起盛宁的头,将药水给他喂了进去。
盛宁嘴唇干干的,已经脱了一层皮。盛宁按着他的胸口,可以感觉到药水已经完全被咽下去了。
盛宁的脸色惨白,脸颊已经都凹下去,看上去非常憔悴。
盛心拿出针盒,把银针一一排开,然后掀开盛宁身上盖的薄被。盛宁身上穿着本白布的内衫,已经被冷汗浸侵,摸起来又潮又软。
“这算……”盛心的抱怨说了一半,又闭上了嘴。
他脸上的神情阴郁,但是手上动作却轻柔,把盛宁身上的内衫慢慢剥开褪下来,露出清瘦的身体。
盛心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拈起一根银针,抬起盛宁的手臂,稳而轻快的刺了下去。一连刺了七处穴道,盛心才松了口气,在心中默默数着,再将银针一一的取下来。
盛宁的眉宇轻轻舒展开来,似乎痛楚缓解很多。
盛心额上也隐隐见汗,伸手抹了一把,坐在床边,忽然轻轻喊了两声:“师兄,师兄?”
盛宁安静的躺着,薄被只盖到腰间,一动也不动。
盛心慢慢的伸过手,把那薄被向下拉。
盛宁腰部下面是赤裸的,什么也没没有穿。
烫的令人惨不忍睹的皮肤上涂着一层药膏,那刺鼻的药气便是由此而来。
天气炎热,伤处也的确不能包起来。只是……
盛心觉得心中有百般滋味,喉头一阵阵的发苦。
他站起来,看着墙边的木盆里有大半盆清水。他取了一条雪白的布巾沾湿,慢慢的,把盛宁身上涂的那药膏一点点的擦下来,然后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用指尖挑了里面的药膏,替他一点点的涂抹在伤处。
盛心的药,自然不是别的药可以相比的。沾着药膏的伤处,因为那清凉的感觉而舒缓下来,本来被烫掉了一层皮而暴露出来的鲜红嫩肉,似乎颜色也渐淡了许多。
盛心的手指停了下来,然后,摇晃的烛光映照中,似乎有一滴水,滴在了盛宁的伤处。水珠里带的盐分,令伤口彷佛被针刺了一样,可以清楚看到盛宁的肌肤哆嗦了一下。
盛心猛地抬起头来,心中一紧。
果然,盛宁的睫毛颤动着,睁开了眼睛。
盛心觉得那一瞬间世上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包括时间,包括自己的心跳。
盛宁的眼睛慢慢有了焦距,然后,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盛心觉得头顶上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利斧,正迅疾的落下来。
落下来……
把自己劈开,砍碎……
让自己不要被他看到,就好了……
盛宁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眼前这人是谁。
他嘴唇微微一动,声音低不可闻:“盛心?”
盛心嘴唇发抖,连一个清晰的字节也说不出来。
盛宁放在床边的手指动了一下,似乎想握住什么,但是他没力气抬起手来。那些安神镇痛的药物麻痹了他的身体,耗去了他全部的力气。
盛心的手指和盛宁的指尖,隔着不到三寸远的距离。
但是这短短的距离,对两个人来说,都漫长遥远,绝望得彷佛一道天堑。
盛心鼓起勇气说:“师兄……是我。”
盛宁看着盛心的面孔。
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易冲动的莽撞少年了。盛心他……现在是个沉稳而儒雅的男子。
盛宁还记得盛世尘带他回来时候的情形,盛心一身上下全是泥污,当然,盛世尘是不会靠近他的。盛宁把他带到浴房里,一点点把他全身都洗净,拿皂膏替他洗头发,用柔软的棉布包住手指,替他掏耳朵。
一切完成之后,替他修理鬓边的头发,梳头,扎起小辫子,剪掉过长的指甲,替他脚上打起的水泡涂药……然后把他带出去见人。焕然一新的孩子,(.整*理*提*供)彷佛年画上的金童,只是有些瘦,脸色不太好。
盛宁给他煮了一大锅柔软浓香的米粥,里面放了许多小孩子喜欢的果干蜜饯。
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