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瞧了瞧,想着万一发现是刺客的时候,可以把他的样子描述给画师。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面如刀削。不笑的时候很是端正,但笑起来的时候,大概是因为嘴角微微上翘的关系,总显得不正经。
画师画像的时候,是画笑着的样子呢?还是画不笑的样子呢?
那人察觉到了云晗昱的目光,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脸瞧,便在脸上摸了一把问道:“我有这么英俊吗?看得入神了?”
云晗昱无语,转过头去,盯着上方窄窄的一线天空。
七拐八绕,那人将他送到了太学殿中。
“你应该知道怎么回去了吧。”那人问道,云晗昱赶紧点头,再不回家,少不了被父亲训斥。
“我们迟早会再见的。”那人朝他招了招手,转眼隐没在了阴影之中。
——
旁边一片叽叽喳喳的声音,将云霁从回忆中唤了回来。
文夫子对他说,“你年龄太小,不要思考什么家国天下,江山社稷,好好读书,好好过日子,这就够了。”
“夫子啊,我有个问题。”云霁问,“书上说的都是对的吗?书上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国君当爱民,臣子当辅君,父母当育子,子女当尽孝,但如果有人超出了这个界限,君不君,臣不臣,应当如何呢?”
那个男人,似乎从来都不会恪守规则,也不会囿于教条。
“那么则是国将不国,家将不家,礼崩乐坏,生灵涂炭。”文夫子道。
“现在这个乱世可就是前朝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所酿成的祸端?”云霁又问。
“应该是报应吧……”文夫子一脸悲戚,“前朝是蛮族当政,坏了祖宗的规矩,而招致蛮族入侵都城的,是旧朝的那位……乱了规矩的皇帝。他为君不清,罢黜皇后与太子,导致妖孽祸害朝政,满朝文武皆为妖孽所害。古有妲己亡纣,褒姒灭周,没想到武孝帝英明神武,也被妖孽迷惑了啊……”
云霁听着,只觉得心中一紧。
夫子口中的妖孽,可不就是他么?
原来他已经被后世当成了妖孽,为了灭亡旧朝而下凡间,欺上媚主,祸乱朝纲……
而武孝帝,也变成了和商纣王、周幽王一样的暴君昏主。因为宠幸妖孽,不理朝政,致使旧朝灭亡。
“小子,你脸色不好,是身体有疾吗?”文夫子见云霁脸色苍白,手按着胸口,脸上渗出了细密密的汗珠,不禁有些担心。
“我无碍。”云霁摇摇头,却仿佛不甘心似的再问文夫子,“旧朝灭亡当真是因为武孝帝奢靡无度,被妖孽所迷惑了吗?真的有这么个妖孽使得君王不理朝政了吗?那么是妖孽的错,还是君王的错呢?”
文夫子想了想回答:“恐怕不是妖孽的错,也不是君王的错……只是天意如此,他们恰好遇到了而已吧。”
如果不是太子跑丢,他误打误撞进了御书房,而那个男人又恰好在那里的话,那么一切便不会发生了。
第3章进宫
昭隶二十八年的殿试,云晗昱跃跃欲试,准备大显身手。
他自幼苦读,比一般纨绔子弟不知要用功多少倍,终于通过层层考试,来到了这大殿之上。
殿试由当今圣上武孝帝亲自命题,考场则设在了正阳门外的殿前广场。题目是如何征收土地税金。
云晗昱洋洋洒洒地答了八千余字。从夏商周的土地共有,到先秦时代的土地归各方诸侯,到秦一统六国之后的土地收归国有。从井田制谈到了均田制,再到方田均税法,最后提出了自己私田征税法。
可谓以古喻今,以史为鉴,条理井然,文采出众。
殿试结束之后,他满怀信心地等待结果,觉得以己之才能,定能金榜题名。但一等十几天,进士名单公布之后,自己的号码竟赫然不在列。
是策论写错了吗?是议论得不合法理,也不合逻辑吗?是主旨写偏了,背离了当今圣上的改革目标了吗?
他左思右想不得要领,只得心灰意冷地回去准备三年后的秋闱。
但他前脚刚回到家中,皇帝的圣旨居然后脚就跟着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颁旨的宦官语毕,大意是皇帝私宣他进殿,另有赏赐给他。
“云公子,那么就请换身衣服,随老夫进京吧。”
“……好。”他进屋换了身月牙白的长袍,坐进了为他准备的车子里,入宫面圣。
车行至皇宫却不从正门入,而是进了一个偏门。进了偏门之后也不走正殿,而是直接去了后花园,又穿过后花园来到了一处养生殿。约莫静候了一刻钟,武孝帝款步而至。
“抬起头来。”坐在大殿之上的男人命令他。
他抬起头来,正迎上了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我们又见面了。”
云晗昱愕然。
“你给朕讲讲为君之道吧。”
“……”云晗昱哑然。
——
云晗昱被当今武孝帝纳为男妃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你为何偏偏盯上我了?你若想找个男子消遣,在普天之下一招募,便自有年轻貌美的男子会送上门来……”
“因为朕想要个如玉似的人儿,陪朕读书。”那个男人看着他,似笑非笑,不疾不徐,不气不恼,只是拉着他朝御书房走去。
“朕看你陪太子读书,心生嫉妒,所以便让你来陪朕读书。怎么,你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