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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视频是白水港地方政府涉嫌瞒报,板上钉钉。
打开第二个视频文件,凌言才意识到这一次的泄露污染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第二个视频是苏闲对白水港渔民的走访,好几个村民的采访视频拼接在一起,还给了几个海上鱼排被污染的镜头。
“第一天晚上的时候娃睡觉就一直咳嗽,大概是晚上三点吧,就反复地咳嗽醒来,醒来咳嗽,第二天闻到油漆味,还以为是隔壁谁家装修了,等到出门的时候发现全村的人都在戴口罩,粉色的雾气肉眼可见……
“领导来转了一圈看了看,就说不让我们下去直接接触污染水源就完了……
“一晚上啊,鱼排泡沫全腐蚀干净了!鱼苗全跑光了,没跑出去的全死了,就算不死谁还敢买?谁还敢吃呢?还有海蛎田,紫菜田,这些天港口封停,每天作业的大小渔船,这多少损失啊!……
“我十几岁就跟父亲出海捕鱼了,从没遇到过这么严重的事故……
“白天的时候都是臭味,整个区都可以闻到,举报投诉一拨拨地去,都没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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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产的渔民,密布的药厂,浑浊的海水,歇业的海鲜馆……
凌言看着这阳光下的失魂落魄和满目疮痍,好像刺鼻的异味也抓挠着他的脸,一阵刺痒。
他心道:完全不一样。
他看的新闻是水产品检测已达标,已经可以正常上市,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他去接苏闲的时候,空气不说沁人心脾,但是带着一点咸味儿,还是股湿润的好闻。
“这种污染影响肯定是长期的,绝不仅仅是生计问题……现在饭店都不开门了,当地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没有人敢卖鱼,也没有人买,饭店都不开门,自己家种的菜也不能吃,只能买外面来的……这十几年,听他们当地人说,自从药厂建在养殖区附近,癌症就开始高发……邻近的高校有环境学院,教授们要来做实地调查,还没到人就被扣下来……地方警察挨家挨户地登门,强制性让民众删除网上的言论,就算百姓发了言论,也会被屏蔽,发了视频,也会被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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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流程,这种污染事件遇到群众的环境举报,基层政府会先对其有一个判断,然后看污染严重程度上报,只是很显然,这个小鱼港的事情还没到娄昆这一级就被截胡了。
然后官方媒体就开始不许随意发声,新闻就开始颠倒黑白。
凌言咬着嘴唇,忽然想,他应该早有察觉的,他应该早意识这个问题,网络上大一统的和谐里,他应该早一点警觉的,而不是心有旁骛地没能见微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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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思明觑着他的脸色,安抚地捏着他的后颈,像是想让他紧绷的脊背放松下来一样,“别自责,污染泄露不比地爆炸、火灾、核泄漏,本来就需要时间考察的,前两天灾情尚不明朗,这不怪你。”
“是啊,就是因为不是不是爆发性的突发事件,所以基层不必反应迅速,民众不必守望相助,媒体不必报道真相,别说救灾积极性了,现在能瞒则瞒,能关注的便已是难得。”
一个海上“田园”式的村庄,里面几万的人口,苏闲知道她是第三方,她势单力薄,既不能冲在前线进行环境保护,也不能帮助那些渔民维权。所以她来求助凌言,求他解民生之多艰。
她说,拜托了。
第七十一章
白水港化工药品泄露第五天,vi区和iii区两位区长同时成立现场指挥部和专家组。
娄昆身先士卒,带领区内应急署直奔白水港事故发生区域,调查和应急部署共同展开,一边委托专业机构对水质、海产品进行取样检查,安排有关部门调查污染事故,一边封锁海绵,疏散当地渔民,妥善做好养殖户工作,按照事故调查结果来赔偿损失。
将军一动,三军景从。
辖区海域发布紧急通知,农林水局发布暂缓起捕、销售和食用。
媒体不再用“油品”模糊“危化品”,第一时间发布信息,回应公众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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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发生类似危害公众健康的环境污染事故,如果几天前及时处理,还能将事故损失降到最低,如今纵然主政一把手全权坐镇负责,全体官员百姓众志成城,做的也只能是补救而已。
五天,已经足够毒气发生二次反应。
专家检气后,初步断定这种化工污染,短期吸入会发生急性中毒,轻则头晕头痛恶心呕吐步伐不稳,重则昏迷抽搐循环衰竭直至死亡。
民众怨声载道,娄昆一力扛鼎,说保护民众言论自由,不许网路拦截删帖。
世上本无万全之人,更无万全之事,有关部门管理的协调能力自然就更不可能做到让每个人都满意。一时间舆情滔滔,沸反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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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后,原白水港基层岗位四处火气。
官僚人浮于事,一溜大小官员涉嫌行政乱作为,事情兜不住了,他们只能等候发落。
苏闲在通讯里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凌言却忧心忡忡,欲言又止,想了片刻只说你千万注意安全。
这女人有血性,讲义气,在所有人反应不及的时候,孤胆深入灾区丝毫不怵。不接受利诱,也不畏惧要挟——这样的人,有多少人敬佩她,就有多少人想要拔除她。
苏闲却只是对凌言说,“这段时间我恐怕没办法去xxi区接女儿了,她就托付给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