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官兵,热泪涟涟,人人禁不住振臂高呼:“为报国仇,万死不辞!”
高军武在下面听得同样热泪盈眶,豪情满怀。
晚上下了一场持续时间很长的暴雨,天气一下子凉爽了不少。次日一早;一队美式十lún_dà卡车把这批新兵赶送到汉水前线;补充进了巳与日本人激战数天伤亡惨重的部队里。
中午过后,车队在汉水东岸的紫云镇镇口被堵住了,一名手执小红旗的军官跑上前对坐在第一辆车里的邵青阳说,往东岸火线上抢运弹药辎重,往西岸运送伤兵的汽车和逃难的老百姓太多,为了减轻浮桥压力,所有运兵车在此停下,新兵们一律步行过桥,徒步赶到火线。
出现在高军武眼前的是一片象波涛一样起伏的丘陵,山不如四川的高大,也不如四川的陡峭。沿途公路两侧到处可见成片的野战帐蓬,各种各样的火炮阵地,还有纵横交错的堑壕与大大小小的地堡相连。
暴雨过后的汉水江面陡然增宽了不少,上游肯定有不少地方遭了涝灾,滚滚洪涛上不时漂过牲口和浮尸,还有衣柜,房梁、桌子等物。
过了浮桥,邵青阳带着队伍顺着抢修出来的战时公路与往西逃难的大批老百姓逆向而行。
沿途看到的情形,令高军武胆战心惊。
由于政府实行“焦土抗战”,鼓励沦陷区的老百姓撤退疏散,但又无能力作任何安置,对流离失所的难民没有稍加援手,任其乱跑乱窜,自生自灭。
中国远征军 第三节(3)
漫山遍野都是难民大军——铁路公路、工矿职工及其眷属、流亡学生与教师,难计其数的军眷,溃散的散兵游勇以及不愿作奴隶的热血青年,男女老幼汇成一股汹涌人流,随着沦陷区的扩大,愈裹愈多。他们对敌军并无什么杀伤力,对自己的军队却碍手碍脚。道路上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辆——从手推车到汽车应有尽有,道路两旁的农田也挤满了人,践踏得寸草不留成为一片泥泞。车辆不是抛了锚,就是被坏车堵住动弹不得。难民大军所到之处,食物马上一空,当地人民也惊慌地加入逃难行列。
入夜天凉,难民烧火取暖,一堆堆野火中夹杂着老弱病人的痛苦呻吟与儿童啼饥号饿的悲声,沿途到处是倒毙的肿胀尸体、极目远望看不到一幢完整的房屋,人人都不禁堕入悲痛惊愕的心境,无论如何刚劲之气都会随之消沉。
这样的惨景,对军心士气而言实在是一种不小的打击。
踏着一地泥泞赶到上峰指定的目的地秦家村,邵青阳才知道他原来所在的营打得只剩下了四成,排以上的军官阵亡了一半以上,连营长教导员也都殉国了。五大三粗的邵青阳当着他原来的部下和刚带来的新兵蛋子的面,象个痛失了亲人的娃娃似地捶胸顿足大哭了一场,然后师长宣布他这副营长依序晋升为营长,立即指挥队伍分配阵地,准备抵抗日本人随时可能发起的再次攻击。
月亮升起来后,炊事兵把饭菜挑到了阵地上,士兵们全蹲在地上围着菜盆吃饭,6挺捷克式轻机枪和两挺“马克沁”重机枪架在战壕边上,用柳条儿和稻草遮盖着。月亮很大,高军武端着碗还没吃上两口饭,一大盆菠菜便被战友们五抢六夺地消灭光了。他只好倒点菜汤在饭碗里,将就着吃。
突然,“啪嗒”一声枪响,蹲在对面的一个士兵双手往后一仰,饭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身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和饭碗同时摔在地上。这个正在吃饭的士兵被不知躲藏在什么地方的日军狙击手一枪毙命。
高军武离死去的士兵顶多只有一米,几颗饭粒砸在他的脸上,这是他参加国军开赴前线后眼睁睁看着死去的第一个战友。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多大年龄?什么都不知道。
他下意识地挪动身子,张了张嘴,想说话,但又说不出来,因为四周几乎没有多大的s动。不知道是被近日来沿途所见随时死人的景象麻木了,还是克制着尽力表现出作为军人的坚强,没有人对死去的弟兄表示出正常的悲恸,反而是一种反常的镇静和漠然。连长喊来两个士兵,把尸体抬到边上掩埋,其他人转过身,又蹲在地上继续吃饭。
高军武却吃不下去了。一个刚刚还在同一口锅里抢饭吃的同伴,一条活鲜鲜的生命,就这么瞬间消失,如同迅速滑过的流星,甚至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将饭碗搁到一边,坐了下来。望着远方迷蒙的黛色山影,脑海中不断涌动着许多场景:血腥杀伐后的大红门、拖儿带女的流亡人群、大轰炸后的废墟残尸、眼前这位刚刚被抬走的弟兄滚落在地的饭碗……他不禁想到了自己。如果自己就这般命丧当场,所有的国仇家恨,20年来的鸿鹄之志,不也就这般灰飞烟灭了么?
断不能如此!我高军武岂能苟且,死得如此下场!他不禁握紧了拳头,往地上狠狠一锤。
邵青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