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西南,燕雀湖边。
早冬光景,湖边杨柳垂枝叶片一半黄色一半是青色。湖水泛出鱼鳞般的浪,湖面只见雾气,不见扁舟。邻近码头停着几座破败的大船,被灰垢掩盖的雕彩漆是往日繁华在这里留下的最后一点迹象。
这里原是蒙古贵族和色目商人喜欢来携妓泛舟的地方,自蒙古人被赶走后,来这里泛舟游玩的人就消失了。
天启崇尚简朴,府主郑晟平日只穿粗布衣衫,不住华丽的楼阁。天启的官吏不敢公然来这里游乐。
江南汉人对蒙古人和色目人仇视,城里留下不多的色目商人都在夹着尾巴做人,聚集在东大街在城防兵士的保护下做买卖,所以这里日益破败了。
湖边原是一些色目商人留下的宅子,在天启军屠杀了这座城里七成的色目人后,这些宅子多半被军中将官据为己有。天启的文官进驻应天府后,****在天启府当差,不会选这么遥远的地方作为住宅。
离码头五六里地的位置有一座幽静的院子,处在松柏的环绕中,院里门口有一大片空地,可以用作跑马场,在燕雀湖边是一块极好的宅院。
周顺就住在这里。
以他进入应天府的时间和如今在天启府中的职权,绝对占有不了这么好的房子。但他身份高贵,是府主义子,在天启中地位超然,金陵城镇守司将军秦十一专门为他寻了这个住处。
这里虽是幽静,但也很荒僻,平日里没多少来人。
傍晚时分,两辆马车从东边的大道缓缓而来,停在周府的门口。
马车夫分别下马拉开门帘,前面一辆马车上走下来以为胖乎乎的中年人,后面马车上下来一个年轻魁梧的年轻人。
周顺得了禀告,从内院里走出来,一直走到大门外,热情的招呼道:“王参政,二弟。”
那胖乎乎的中年人正是王中坤,年轻人是项甲。
两人前后上前行礼:“拜见大公子。”
“进去说话,”周顺一手拉住一人的胳膊,三人并肩走进周府的大门。
车夫从侧门把马车驾进去,门房把大门紧闭上。
周顺拉着三人一直进入内院,命心腹守在院子门口,进书房点上灯火。
“原本不着急请你们来这里的,只是二弟马上要外出镇守芜湖,再不请你们过来,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了。”周顺笑着说话。
项甲站着答道:“芜湖与金陵很近,回来很便利。”他摸摸脑袋,道:“我回应天府后,一直在养伤,早该来拜见大哥。枢密院的命令来得太突然,我也没想到府主会这么快让我外出镇守芜湖。”
王中坤坐下,笑着说:“芜湖毗邻安庆和无为州,是金陵的屏障。二公子父亲与朝廷赵元帅是世交,天启中除了二公子也没别人更合适去镇守芜湖了。”
周顺应和道:“正是如此,说起来都是祖师的嫡传弟子。”
赵普胜与项普略当年亲如兄弟,项普略临死前命项甲投靠郑晟,赵普胜则选择效忠天完朝廷。如今赵普胜以巢湖为根基,占据了庐州以南区域,安庆至芜湖长江水道全在他控制下。天启计划向张士诚和方元珍开战,郑晟命项甲镇守芜湖是有深意的。
项甲听周顺说起彭祖师,心中一阵起伏,默然不做声。
“二弟,你这是怎么了?”周顺见他情绪低落,“你从芜湖回来怎么像变了一个人。”
项甲慌忙摇头,掩饰道:“没有。”
“我知道你在芜湖赭山拼了性命护住了夫人,但以为这样就能让于家另眼相看,”周顺死死的盯着他,“我们在广州的大牢里被关了两年啊,整整两年啊!”
那是天启最危险也是扩张最快的两年,两年后他们出来,已是物是人非。
项甲抬起头,道:“我知道,但是我不能任由夫人被朱元璋杀死。”他不喜欢被责怪,因为他坚定的认为自己没错。
见两人话中多出来火药味,王中坤连忙打圆场道:“二公子做的对,夫人死了,我们都没有好处。”
王中坤说话真假难辨。但三人都是聪明人,能看出来以郑晟救援于凤聪那急切的程度,于凤聪死了,项甲估计难活。说白了收义子只是府主当年收揽弥勒教势力的手段,他们在郑晟眼里都没有于凤聪重要。
周顺哼了一声,朝项甲吩咐道:“二弟,出镇芜湖是个极好的机会。两年没有领军,我们很难再有机会在战场建立功勋,你在芜湖要多与赵叔叔走动,他是个念旧情的人。”
项甲恭敬答应:“好的。”
周顺又接着说:“武昌朝廷的邹太师也是祖师弟子,你若有机会,不妨与他联络,也好知道朝廷动向。”
项甲这次不敢答应。
镇守地方的将军与天完朝廷太师联络是大忌,他不能这么做。
周顺见他闷闷的模样,刚刚消失的怒气重新回来,道:“二弟,当年祖师收了十个弟子。我爹是大弟子,府主是最小的弟子,这些年不断举事,连祖师都陨落了,十个弟子中只剩下邹太师、赵元帅和府主三人。再往下就是你我兄弟了。祖师这么辛苦,驱走鞑子,夺取天下,不是为了别人做嫁衣。”
项甲打断他的话,道:“府主就要有儿子了。”
王中坤笑着插话缓和气氛,道:“二公子说的对,虽然不知道二夫人怀的是儿子还是女人,但有了第一个便会有第二个。”
这就是义子与亲生儿子的差距,周顺见王中坤也这么说,心中失望透顶,仅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