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可要救救我爹啊。”少年跪在坚硬的青石板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爹当年在温汤镇,后来在广州也是为天启出了大力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次一定是弥勒教余党在府主面前进谗言,”说到此处,他仿佛忽然想明白了原因,“姐姐,一定是弥勒教余党,府主已经下令不得朝拜弥勒佛,但民间弥勒教聚会屡禁不绝,他们一定是嫉妒我们,嫉妒我们于家……”
“起来吧,”于凤聪抬起一直低垂着的手,眉宇间微露出不易觉察的反感,“天启不兴这个,若是让府主看见,又该不高兴了。”
于少瑞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衫下尘土。作为于永健的长子,在父亲被亲兵卫带走后,唯一能做的就是来求于凤聪。他已经求二叔来过一趟了,自己再来加把火。
见于凤聪仿佛不为所动的样子,于少瑞心急如焚,添油加醋道:“姐姐,弥勒教余党一直把我于家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姐姐忘了广州之夜了吗?若不是姐姐力挽狂澜,秦将军最后一刻赶到,我于家早就灰飞烟灭了。王中坤和周顺不会忘记那夜的仇恨,一定是他们在府主面前进谗言。”
“够了,”于凤聪凤目怒瞪,“你说说,这些年你们背着我都做了些什么?若不是于家人行为不正,怎么落到如此地步。”她拂袖而起,道:“少瑞,你爹被抓入大牢,你以为我在这里能坐得安稳吗?”
于少瑞被突然暴怒的于凤聪惊吓到了,半晌才缓过神来,辩解道:“可是……,可是府主把父亲交给王中坤审讯,这不是要至我于家与死地吗?”
“大胆,”于凤聪衣袖猛然一挥舞,便听砰的一声响,放在她手边的茶杯摔在地上,茶水四溅,“若你们清白,让王中坤查又能如何?”
她气的脸色发白,指着于少瑞,“你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唯有认罪才是自救之道。”
于少瑞本就畏惧这个本家姐姐,见她生气成这个模样,再不敢多说一个字,灰溜溜的告辞离去。
于凤聪重新坐回椅子里,看着满屋狼藉,沉默良久后长长叹了口气。
“梨,梨,把这里收拾了。”
侍女从门口走进来,一边清理一边地上的破碎的瓷渣,一边劝道:“夫人,不要气坏了身子。”
她跟在于凤聪身边许多年了。当年以为能跟着于凤聪成为府主的侍妾,但府主和夫人都没这个打算。三年前,她被夫人许配给亲兵卫中百夫长李成文。虽然说是于凤聪的侍女,实际是她的管家,成亲后还留在她身边侍候,于凤聪也离不开她。
“全都不省心啊,”一股疲倦感涌上于凤聪的心头,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于家人这么不争气,她还是很失望。
梨手脚麻利,片刻功夫把地面清理干净。
于凤聪休息片刻,吩咐道:“二叔来过了,少瑞也来过了。你给我传出话去,就说我身体不适,从现在起我任何也不见。”
梨答应道:“是,夫人。”
于凤聪又想了想,葱白般的手指托在丝滑的发髻间,道:“传话让于若飞和段德元明日来见我。”
“好的。”梨等了一会,见于凤聪没有别的吩咐了,才退了出去。
于凤聪要见这两个人对于家非常重要。
于若飞是于凤聪掌管左辅卫的副统领,也是她从温汤镇精挑细选出来最能干的人。
段德元是广东人,在广州投在她门下,现在天启府任郎中,主管铸造铁炮和兵器。这两个人才是她真正的心腹。
梨轻轻关上门,脚步声远去,屋子里只剩下于凤聪一个人。
不怪她心情不好,二叔于永吉和于少瑞根本不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府主正在做什么。
“今日之后的天启不再是流寇了。”她走到窗户前,往南边层层叠叠的楼宇方向远眺,心生感感慨。
她本该在那里的,府主为了削弱弥勒教党羽在天启府的影响力,为了平息他们的怒气,牺牲了她的地位。
她没有责怪府主,府主所做的一切她都支持。不仅仅是因为府主亲自披坚执锐去救她,也不是她对权力突然失去了*,是因为她犯了错。
人犯了错就要受到惩罚,她在芜湖犯了错。府主是天启的主心骨,是天启的未来,可她让府主处在危险中,这就是天大的过错。如果府主继续袒护于家,让她执掌权力,只怕不光是弥勒教系不满,连彭怀玉和毛大等对府主忠心耿耿的人对于家也会生出厌烦之心吧。
郑晟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些,但如她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两百丈外,翠绿的松柏环绕的政事堂中,正在发生着激荡人心的事情。
郑晟坐在当中的太师椅上,如一尊庄严的雕像,凛然令人不敢仰视。
毛三思站在他右手边台阶下,双手摊开捧着一张布帛,用中气十足的声音读诵:
“从今日起,天启府设中书台,统管民事。李玮为中书台中书令,总领政事,王文才、王中坤、周光、丁才、张宽仁为中书侍郎。王文才主管工程建筑,王中坤主管刑罚,周光主管教化,丁才主管钱粮,张宽仁主管武器马匹。命毛三思为中书舍人,主管传递府主诏令和中书台文书,参政中书台事。”
他读完后这一节后,抬头看了一眼郑晟,又扫视了底下各怀心思的众人。
李玮是郑晟的亲信,推行天启各项政策不遗余力,深得府主赏识,担任中书令是众人都可以预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