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日。
脱脱被问罪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短期内江南的官兵指望不上中原的义军了,从金陵城到杭州,一片人心惶惶的景象。
百姓中传什么的都有。有说天启军青面獠牙,有说天启宗主夜御十女,等等。
百姓们虽然惊慌,但比不上各自的豪强望族。
流言都是豪强们放出来的,他们不信那些鬼话,但很清楚即将进入江南的天启义军比恶鬼还可怕。贼人会夺取了他们的家产和土地分给一贫如洗的泥腿子们,再收买贱民为他们效力。他们想组织家族壮丁们抵抗,但又没有勇气。
比地主豪强们更惊慌的是蒙古人,天启不但要他们的钱财,还要他们的性命。
董传霄命官兵驻重兵在广德与金陵,像两只大钳子夹击芜湖的义军,他这个布局挑不出毛病,但此刻军营中已无人还有信心能阻挡天启军的脚步。
从蒙古人到汉军……
寒冷的夜晚冻出来的冰块很结实,铁蹄踩着冰疙瘩发出清脆的声音,一队五百人骑兵打着黑色的旗帜在山间小路奔走。
广德多山,利于防守,也利于隐藏兵马的行踪。
这队官兵沿着山边的小路一路往北,渐渐穿过了两边斥候活动的区域。
道路很不好走,到正午时分,冻路融化变得泥泞起来。
张世策的身躯随战马走路的节奏摇晃,一路上都像在低头沉思这什么。忽然,他勒住战马沉声下令,“停下来。”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于少杰回过头来,疑惑问:“张将军……”
“离这里还有多远?”张世策看左右的地形。这里或者那里看不出什么区别。松树是翠绿色的,枫树是灰色的,山峰的顶部被雪白的积雪覆盖,“这是哪里?”
于少杰指向正前方一座长满翠绿松树的山坡,“就在那里。”
张世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才看见不远处的山顶上树立者一面赤色的旗帜,灰白的世界中的一点红分外显眼。“于feng聪在那里?”他还不习惯称呼她为“夫人”。
那不是他的夫人,今生永不会是。
于少杰指向那面旗帜:“是在那里。”
战马重新迈动铁蹄,远处赤色的旗帜就如招引幡,再走的近些,可以看清楚上面绣织的烈火令官兵闻风丧胆的烈火。
众人来到山脚下,已经能看到赤旗下有人在走动。
八个铁甲亲兵卫守在上山小路的路口。
骑兵队伍走到近前。亲兵卫队正走出来:“夫人有令,请张将军一人上山。”
张世策阴沉着脸,沉思片刻松开缰绳跳下来。
今非昔比,他再矜持就是不识抬举。于feng聪能亲自来这里见他,他再等不到比这更好的机会。
“我独自一人上山。”他回头朝亲信部下们打了手势,抬脚往亲兵卫守卫的小路走去。
如果是旁人,他也许会犹豫,但在山顶上等候的是那个女人……
骑兵统领张世峰是张世策的族弟,不安的大声呼喊:“将军”
张世策回过头:“如果半个时辰后,我没下来,你们回去带上所有的家人往金陵撤退,不要再等我。”下完命令,他转头看向于少杰:“走吧。”
他镇定自如,对去山顶没有半点畏惧
亲兵卫让开道路,两个人沿着枯草覆盖的小路往山顶走去。
上山的道路不长,沿途再没见到一个守卫。
两刻多钟后,两人离那面旗帜两三百步开外。
赤旗被一个汉子握在手里,那汉子脸色铁青,看上去好像耐不了这里的寒冷,但配上他昏精芒四射的眼神,又如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般可怖。
旗手边标枪般站立了四个铁卫,他们面朝南站立,对上山的人不屑一顾。
赤旗下往下一片平坦的草地中扎着一个灰白色的帐篷,大帐门上插的羽毛如山顶上的白雪一般洁白。
亲兵卫统领手中杵这一柄巨剑,剑尖插在冻雪里,眼神如山里挨饿的狼。
“张世策。”他从嗓子里发出声音。
张世策径直走到他身前十步才停下来,凶恶的人吓不到他。
雪白的羽毛帘子动了动,无论谁第一次见到梨这般粗壮的女人都很吃惊。
梨靠门站立,伸手掀开门帘。
一双洁白的手先落入张世策的眼中,色的狐狸毛裘衣看上去顺滑。鹿皮靴踩在雪面,张世策终于见到了那张令他梦回牵绕的脸。
五年,似乎从没变过,张世策如是想。
于feng聪傲然站立,金色的头饰闪烁光芒,倒映着山顶的雪。五年,他们已不在一个世界。
于feng聪目光从张世策头顶上方穿过,投向那一片虚无。
张世策想捕捉到她的视线,但一切皆徒劳。
“夫人在此,跪下”亲兵卫统领怒喝。巨剑从冰雪中弹出来,冰冷的刃迎向张世策的咽喉。
于少杰拉了拉张世策的衣袖。
于feng聪如张开翅膀的feng,她的眼中没有张世策。“张将军,我送你一条生之路。”
冷漠的口音让张世策彻底清醒,“夫人。”他不服气。
“跪下”亲兵卫无礼之极。
张世策额头青筋蹦出,猛然转过头。
于feng聪忽然叹了口气,“你以前不会这么冲动,不会如此愚蠢。”
张世策迈出去的第一步落下去,再没动弹。
“走下这座山,你就只能举家迁望江北了。”于feng聪话里很是惋惜,“蒙古人的时代过去了。”
三十年河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