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会不惜生命来完成这个使命。”
他说完,朝达刹深深地合十行礼,转身走出了房间。
外面强烈的光线让阿耆尼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他低下头,目光跳了跳。
他面对着那个巨大的血池。
如今,血池已经接近干涸,只有在深深的底部还残留着一泓深红恶臭的池水,青藤爬上了原先破碎倒塌的梵天头像。等到祭祀进行完毕,血污就会完全消失,那个时候,人们将能彻底填平它。
但记忆不会随之消失。
阿耆尼深吸了一口气。在那一瞬间,他又看到了十三年前的那个场景。
那个时候,血池还是满的,赤浆翻滚,梵天的四个头像耸立池边,森然可怖。
那个女子松开了手,黑色的弓从她掌心掉落。
它落入池水中,连一个涟漪都未激起便沉下去,消失不见。
阿耆尼深深叹了口气,摇头挥散开这个景象。他把手放到佩刀上,凝神站了片刻,回头向天帝的宫阙望了一眼,随即便朝四象之门走去。
————————
他停下了脚步。
四周悄然无声;唯有微风轻拂树梢。他已经里永寿城很近了。他看得见那高耸入云的四象之门。在门后露出了宫殿和桥梁的铁灰色薄影。他嗅得到空气中火焰和酥油的味道。达刹的祭典依然在举行着。
……我想告诉她,她是婆罗门的女儿,她抛却不了这世间的法,因为将来不管她走多远,她还是得要回来。
很久前的话语飘进他的心里。他有些恍惚。那是谁说的?谁的警告?
……我们家里有个秘密,或许她永远不知道更好,但我将来有一天……
他突然意识到,其实是他把萨蒂逼回了这里。
他本可给她一个家,一个庇护所,他本可带她去他的天界,让她在孤苦无依时有容身之地。即便他离开,她也可以在那里等待他。
但他没有。他答应娶她,却对她说他不能给她家,不能给她一个庇护所,因为他不需要家庭,因为他不习惯保护别人,因为他天生性情冷酷。
她全都默认了,接受了。
就像她接受他所有不能为常人忍受的特性。
那其实是一个牺牲,他当时却认为是赐福。
于是,到了最后,到了最后的最后,她走投无路之时,无处可归。
只能回到这里来。
让他停下脚步的是一棵生长在路边的频婆果树。
四象门前都是茂密粗壮的榕树。它生长在这里,显得有点突兀。这是棵年轻的树,生机勃勃。
他记得,在他和萨蒂的婚礼举行前不久,有一天,他们偷偷溜出来,在四象门附近游玩。萨蒂不知从哪里弄来两个鲜红的频婆果,她高高兴兴地拿在手里,一边走,一边小口咬着果实。
“好甜,”她吃着便惊叹起来,随即兴冲冲地把另外一颗果子送到了他的嘴边。
“你也来尝一下吧,”她说,“很好吃。”
但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萨蒂,我不需要吃这个。”他告诉她说。
萨蒂眨了眨眼。“我知道你不需要,”她说,带上了点恳求的语气。“可是真的很甜,你不吃太可惜了,来吧,来尝一下吧。”
他还是笑着摇头。“我不要。”
萨蒂看上去略微有些失望,她垂下了视线。“真的不吃么?”她轻声问。
“不,”他笑着说。
他在心里想着,如果她再要求一次,他就吃那频婆果。
一句话重复三遍就是誓愿,而他总是会满足人们愿望的。
但萨蒂没有再要求。她低下头,轻轻把拿着果子的手收了回去,他看得见她掌心浅白色的月牙伤痕。
“你真不想吃,那就算了。”她轻声地说。
她很固执,但并不曾任性过。
他心想她大概会自己把那枚果子吃掉,或是扔掉,但她没有那么做。
她走到路边,找了一个凹下去的土坑,把果实放在里面,她的动作有点过份小心翼翼了。他站着等她,觉得她真是孩子气。萨蒂做完这一切,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尘土,转过头朝他微笑。于是他也对她笑了笑。他们一起朝永寿城走去,把那个果实留在泥土里。
那已经是很久前的事情了。
他的手抚上那棵频婆果树。
那个时候,她埋下的究竟是什么。二十多年过去了,竟然长成了这样枝繁叶茂的一个幻象。
这不是频婆果结果的季节;如今它只有满树的绿叶在风中摇曳。
“等到来年春天,”他想着。来年春天会是他们结婚的纪念日,那时候这树上又会结满频婆果。他会带萨蒂来这里,她看到它硕果满枝头,会很高兴。
他继续朝永寿城走,每一步都走得如同行进在梦幻里。
就要见到她了,他的心情突然平静下来。很长时间里他都没有这么平和过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