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不再去想了,她只是茫然地走着,昏昏沉沉看着残存的草原和动物骸骨。断断续续的回忆涌入心中。她只记得就是在这里,她第一次与化身雄牛的湿婆见面。她只记得就是在这里,他让自己的形体化为白鸟,引她破涕为笑。她只记得就是在这里,风拂动金色长草,远处的雪山闪闪发光,仿佛誓言,他们逐一触摸那些巨大的骸骨……她把自己交给了他。
那时他的眼睛如同深空星海……
他拥抱她,轻轻拨弄她的耳环,他的吻让她想起了风、淋湿了的岩石,泥土、燃烧的篝火、古老的森林和原野。
萨蒂站住了,闭上了眼睛,风吹起骸骨与长草的灰烬,卷过她的脸。
泪涌出她的眼眶,一如既往地腥咸。她没有察觉自己眼里流出来的并不是水了。
“我要找到你,”她只是在对虚无和回忆说话,“无论如何我要找到你。”
五
“大武士……”
长老站在他面前,带着装出来的恭敬说。
因陀罗没在听。他坐在水塘边上,凝望着远处,黛青的山影倒映在水塘中。
“大武士,我们今天把话直说了吧。”长老说,“我们无法再供养你了。”
因陀罗依然没有在听。
我的名字是因陀罗。他想着,优哩婆湿是这么说的。我是诸神之王。我是金刚杵的据有者。我是独一无二之神。我是首生之龙的殛杀者。
“我们这个村庄原本就并不富裕,”长老说,“我们没有一日不感激您对我们的襄助。可是我们的粮食要交十分之一的赋税给国王,八分之一给大臣,六分之一给地主。供养婆罗门是我们的职责,但我们并没有多余的闲粮,可以一直供您这样的贵人大吃大喝……”
我是动与不动者之王,我是无角和有角者之王。
“……再说,像您这样的人物,屈居我们这样偏僻的村落,难道不觉得屈才么?身为一位武士……”
我兴高采烈,我的荣耀便是痛饮。我是骏马的主宰。我是战无不胜者。我是以火红之驹为坐骑者。
长老终于变了脸色。
“我们已经把好话说尽,”他说,口气里带上了威胁的意味。“对您也仁至义尽了。我们让你收留来路不明的盗匪,原谅你每日醉酒后的胡作非为,甚至上次你毁坏了别人的婚礼,我们也没有追究你的责任。可这已经到头了。就此结束了。我们不会再容忍你了。”
因陀罗站了起来。长老吓了一跳,倒退了一步,手握紧了手杖。但因陀罗根本就没理会他。他依旧看着青翠的森林,天空上舒卷的白云,长老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站了一会,转身朝森林里走。
“你再不走,”长老恶狠狠地站在他身后喊叫着,“我就要到京城去,向国王要求公道!”
我是雨和云。我是第三天的主宰;我是摧毁敌城者。
因陀罗走向最初是盗匪、后来又是伯利和他自己容身之地的那间小屋。他在门槛处坐下来,眼睛望着东方。那是优哩婆湿离开的方向。
他在想那姑娘到底怎样了。她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她还平安吗?她要何时归来?她会带回怎样的消息?
风从东方吹过来,因陀罗猛然站起。
他听见风中传来了马嘶声。那是高耳的声音。
马蹄声越来越近。赤红色的骏马发光的身影,犹如一道烈火烧开森林。高耳疾驰过来,停在了因陀罗面前马上坐着两个女人。一个是优哩婆湿,她满面微笑,而另外一个身穿绿衣的……
优哩婆湿轻巧地跳下了马,并且扶着那个绿衣的女人也下了马。
“陛下,”优哩婆湿轻笑着,“你看我把谁带过来了?”
那个绿衣的女人抬起头,肩膀微微发着抖,浅绿色的瞳仁明亮湿润。
“因陀罗,”她说,“你还记得我吗?”
因陀罗瞪着她。看着这个已经微微发胖、已经不再那么美丽的女人。
鲜明如霹雳一般的回忆劈入他脑海里。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少女,和他一样轻妄大胆,一见面她就企图勾引他。
他想起一开始他并不爱她,对于找上门来的女人他没兴趣,只是为了激怒她父亲,才把她从她的阿修罗家族里带走。
他想起他第一次挥刀砍下的阿修罗的头颅就是她父亲,此后无数次战役里,他杀光她的兄弟。
他想起她把刀放在自己脖子上,逼他发誓他永远不作出违逆她愿望的事情,那时她已经不再美丽,他却刚刚开始爱上她。
他想起……他想不起来,她成了自己的皇后之后,何时开始,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她总是把自己关在后宫里,给他一个肩膀低垂的背影。
“舍质!”他喊出声来。
一线记忆牵出无数记忆。现在他真的全部都想起来了。他是诸神之王、金刚杵的据有者、独一无二之神。他是首生之龙的殛杀者、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