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想知道,朕明明手上有好几颗解药,却不给燕王?”
“是,臣愚昧。”
太子笑而不答,突地胸口一窒,急喘着压下怒咳,轻拍怀里的小皇子。眉心不觉一紧,他的病发作次数渐频,恐怕已时日无多……将来这治国重任却要落在尚在襁褓中的皇弟身上了。虽说可选些忠诚臣子摄政,终究怕天朝基业落入外姓手中,还害了皇弟……
“传史官——”太子一沉吟,心意已定,便宣史官入内,要他立下密诏,自己若驾崩便由穆晟皇爷登基称帝,但待小皇子行弱冠礼之日,也就是龙衍耀退位之时。若小皇子冠礼前有任何不测,则群臣可随时废帝。如此当无须担忧外姓纂位了罢,而且皇叔为了保住帝位,也必然不会加害小皇子……等皇弟登上宝座,皇叔年事已高,又盲了双目,即使想夺位,也谅他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拿过史管拟好的诏书,细细一览,太子扬了扬眉,甚是得意。刚要盖上玉玺,陡然间想到皇叔似已有些疯癫,倒怕被居心叵测的臣子用做傀儡,指尖在书案上连敲数下,终是下了决心——
“加一句,朕驾崩后,燕王即为小皇子太傅,与穆晟皇爷并肩称帝,共理国事,直至朕皇弟成年继位。若皇弟有何不测,即杀燕王——”
此言一出,书房内人人都大吃一惊,那史官更唬得笔都掉了。
“圣上,万万不可啊!历代皇朝从未听过两帝治国之说,况且,燕王又是外姓,怎可预政?这,这……”
“嘿,从前没有,那今后就不能有么?”太子笑得傲气蓬发:“朕说可以就可以。呵呵,至于燕王,朕随时可赐他龙姓,你还有什么问题?”
“没,没了……”史官还是转不过脑筋,却也不敢再多言,顶着一脸的匪夷所思重拟密诏。
吓到了么?眼光溜过一干神色古怪的宫人,太子一哂,其实自己都被这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但思量再三,确是再合适不过。那碧落足智多谋,有他辅佐,即使有外臣想挟浑浑噩噩的皇叔打天朝主意,也必不能得逞。退言之,若皇叔并未真疯,仍欲加害皇弟,碧落为保全自己性命,亦当不会坐视……
封好密诏,太子忍不住好笑——原想登基后就杀了龙衍耀与碧落,哪知竟成今日局面。当下叫过陶铮:“待会你带穆晟皇爷去沐浴更衣,送他去燕王府养伤,叫几个太医随行伺候,呵,既然日后要同殿称皇,朕可要他俩多多亲近才是,哈哈……”
拿起木盒里的药丸,又捏碎了两颗。嘴角含笑——那两人失了武功,对皇弟的威胁就又少了一分……突听怀里的小皇子大哭起来。
“哭什么?我已把你的将来都安排妥当,让你长大就顺顺当当地做皇帝,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笑着拍了拍小皇子屁股,太子笑脸倏地僵住,只觉腿上湿热一片……随手将木盒朝身边陶铮一扔,捧高小皇子——
“啊?——臭小子,居然在你皇帝哥哥身上拉尿!!!”
太子气急败坏的叫声响遍整个御书房。
第二十四章
残阳如血,夕照似金,暮蔼浓浓笼罩后园,花枝树丛中,碧衫少年静静站着,仰着头,凝注天边变幻万千的云霞。黑发,在晚风里轻扬。
脚步入耳,少年许久未曾眨过的秋水明眸终于自天际收回,望向匆匆而来的两个太医。
“皇爷的眼睛……如何?……”
碧落不安地绞着手。先前从御书房返王府没多久,宫中居然派轿将龙衍耀送了来,还跟来数名太医,说是新帝让皇爷在此养伤。碧落一时惊喜之至,也无暇去想太子葫芦里卖什么药。忙吩咐侍女将寝室重新收拾一番,让给了龙衍耀住,几名太医随即替他诊伤,碧落怕吵到太医,便在后园等候,半个时辰却犹如漫无尽头,好不容易见太医来复命,却是面色沉重,他一颗心也如坠了铅般不住下沉——
“可,可有得救?”手紧按着胸口,压住紧张地似要跃出的心脏。为首太医微微一摇头,碧落登时周身冷透。
“皇爷伤得倒也不算重,只坏了一层眼膜,也不是说全然没救……”另一人支吾着冒出一句。
?!碧落转悲为喜:“你有什么法子,快说!”
“这,其实臣也只是听先辈说过,眼膜受伤,若换上完好无损的,便可重新视物……不过,臣等无此精妙绝伦的医术能替皇爷换眼膜,实在是,是已经尽力了。”太医满脸惭愧地低下头,手心暗捏了一把冷汗,莫说他们无此能耐,即使有,来之前新帝已密令不得让穆晟皇爷双眼复明,他们岂敢抗旨为龙衍耀医治?一躬身告退出园。
满腔期待被扑灭,碧落怔怔立了半晌,黯然魂消……
“燕王?”侍女刚从寝室退出,轻手轻脚地正要带上房门,见碧落走来,忙欠身行礼。
“皇爷睡了么?”碧落借着暮色,见到屋里大床上龙衍耀侧卧的背影,一摇手,示意侍女退下。站在门口,默默遥望——
高大凝重的,微微起伏着的背影,也是自己曾日夜注视的背影……起初是带着恨来注视,可曾几何时,那恨里已融进太多别样情愫,多到令自己都拒绝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