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玉真人,对不住,那时我建议夏王让你去辽国和亲,并未料到会害得你……”
害得她差点自尽,这件事我一直内疚,像横在心头的一根刺。
昭玉微笑:“看来云大人早就知道了我和允让的关系。我不是没死成么,你不必放在心上。我还该谢谢你,若非如此,允让怎知我对他一片真心,连性命都可以置之度外?”
我沉默。
昭玉为了拒婚不惜一死,猝遭母丧还能镇静自如地演戏,抛下尊贵的地位毅然出走去一个陌生的国家,这份坚忍狠绝,细想之下,竟令人心惊。
一个念头飞速从脑中掠过:这么聪明的女人,怎么可能真的自尽?
恐怕只是摆出个姿态,给元昊看。而允让若是得知,难免要为之感动,记着她的这分情。
好深沉的心机。
心中一寒,我想起了我对允让说昭玉为拒婚自尽时,他震动的神色。
允让刚才说,最少要带走两个人,我一个,昭玉一个。
我苦笑:“玉真人,你就这么抛下一切走了,不后悔么?”
昭玉微微摇头,道:“我知道允让喜欢你……不过允让值得,我愿意,有什么可后悔的?”
她这么干干脆脆把事情拿到台面上讲,我略一尴尬,却也有些佩服她的气度。
“那你何苦?要知道你这样抛下一切跟着他,最多能得个侍妾的地位,允让身为汝南王,要娶的定是亲贵之女,你若还是西夏公主,倒有些指望。”我淡淡地说,可是话一出口,自己也被震了一下:
我又何苦?
天色渐渐露出惨淡的鱼肚白,河水静静流逝。
寂静中,昭玉的声音响了起来:“云大人过虑了。与其为昭玉操心,不如为你自己操心。我从小就知道我必须和很多人分享我的夫君,也早就学会不在乎他心里爱着别人。我只需让他觉得我对他很有帮助,离不开我,便足够了。我毕竟是女人,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他身边陪他一世,助他成就一番辉煌功业。云大人,你呢?”
我不自觉地咬紧了嘴唇。几年前纠缠我的那个问题又阴魂不散地冒了出来:
难道要像个女人一样,一辈子依附允让?
几年前,我选择了一个人流浪,也许因为那时无法确定允让是不是喜欢我。
可是如今,又该如何选择?
两个字如闪电击过我的脑海:
男宠。
我冷冷地苦笑。昭玉,昭玉,我真是低估你了。
··················
流水潺潺,曙色微明。
我望着河水怔怔发呆,心中酸苦,却猛听一阵衣袂带风之声,随即有人一把抱住了我。
抬头一望,正是允让黑一道灰一道的大花脸,对着我温和地笑,黑亮晶莹的桃花眼里,柔情荡漾。
水鸟扑簌簌掠过河面。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云层中透出,婴儿般灿烂无瑕。
21
沙峰起伏,绵延万里,似大海波涛,平湖涟漪。
我们离开西夏王都已经三日。因怕追兵赶来,所有人换上商旅服饰,外松内紧,晓行露宿,向宋国边境疾行。
我们选了一条人迹罕有的近道。横穿过这片沙漠,便是宋夏边境的长城。
全身的力气在一点点流失。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马车速度慢,怕耽误时间,我们一路骑马前行,到了沙漠又换骆驼。所幸西夏党项族女子多习骑射,昭玉还不成问题。
连日骑行奔波,我却有些支持不住,四肢虚软,阵阵天旋地转,几乎欲从骆驼上栽下来。
狠狠咬了一下舌头,疼痛让我精神一振。咽下口里咸腥的鲜血,我强自振作起来。
危险还未脱离,这绝不是可以脆弱的时候。
偷眼望了望允让,千里疾行下来,他仍是面如冠玉,淡定自若,静如深潭,不见一丝疲色。金翎卫如众星拱月护著他,俯首帖耳,毕恭毕敬。
王者之风隐然自现。
我的大石头已经长大了。
我默默地想,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喜是羡。却听一声惊呼,转目看去,身旁昭玉已滚落地下,人事不省。
我连忙勒住缰绳,滚鞍下马,抱起昭玉,将水袋中的水向她口中灌去。允让等人见状,也赶忙停了下来。
昭玉连声咳嗽,悠悠醒了过来,长长的睫毛颤动,睁开了美目,一见是我,又急忙闭上眼睛,转过头去。
我知她的心思,不禁微恼,细看却吃了一惊。
昭玉的裤腿侧染著大片鲜血。想必是连日奔驰,她肌肤细嫩,腿内侧已被磨破。
心中一软,小小的一点恼怒立刻化了怜悯。
背井离乡,却又为何?
她只是个娇弱的女孩儿啊。
“大石头,过来!”我喊。
允让把骆驼交给侍从,走了过来。
“她这样子,没法再骑骆驼了。”我说。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