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地一抽马儿,便驾着马车朝着香影小筑驰去——
“红拂也好,你霍小玉也好,都是干干净净的好姑娘。”
马蹄声中,隐约传来了云晚箫的声音。
霍小玉哑然一笑,抱膝坐在了车帘后,只觉得胸臆之间,都是暖意,云晚箫这样简单的一句话,竟能让她觉得欢喜,觉得释然。
霍小玉低下头去,将身上白绫末端缀着的两枚铜钱扯了下来,紧紧攥在掌心,曾经铜臭满满的两枚铜钱,此刻在霍小玉心头,远比那些珍珠玛瑙珍贵太多,太多。
云晚箫,若是我大唐将军都如你这般,这世间只怕会多几个红拂,少几个我……
马车一阵颠簸,霍小玉下意识地往后一靠,隔着一帘车帘,恰好靠在了云晚箫背上,惊到了此刻正在赶马行车的云晚箫。
“霍姑娘?”
霍小玉嘴角一勾,“这马车车壁实在是硬得咯人,云将军既然愿意护小玉周全,不妨让小玉小靠片刻,可好?”
“这……”云晚箫只觉得背心暖得厉害,有些迟疑,“如此一来,不是我无礼于霍姑娘了么?”
霍小玉扬眉笑了笑,笑声宛若银铃,“今日在早宴之上,云将军当众拥我入怀,早已无礼于我,难道将军堂堂男儿,还怕坊间笑话轻薄一个风尘女子?”
云晚箫只觉颊上一热,严声道:“霍姑娘,你知我并非有意轻薄!”
“我自然知道。”霍小玉答得干脆,说得坦荡,“将军是君子,岂会平白轻薄女子?只是将军身为大唐将士,不该为大唐百姓守一世太平么?”
云晚箫干咳了两声,将马儿勒转入巷,“霍姑娘,还是坐稳了,当心摔下来,伤了身子!”话是如此说,云晚箫却不敢轻易避开身子,就怕自己一让,身后紧靠的霍小玉就会从马车上摔下来。
殊不知这匆匆地一转,让霍小玉与她的背心贴得更紧,云晚箫只觉得心头一颤,心湖忽地被撩起数点涟漪。这样背心相对,温暖互沁入彼此心扉,隐隐让人心生安然。这种滋味,就好像是一个羁旅多年的游子回到了故乡,倒在了熟悉的床榻之上,再也不必孤身漂泊,孤身浪迹。
云晚箫有些害怕这样的感觉,但却眷恋这样的感觉,这么多年来,虽然有娘亲相伴,有忘心师太开解,有栖霞贴心侍奉,但是这心中却是一片荒凉,唯一记得的便是尉迟林曾经擦燃她心火的那一刻死别。
那种温暖,美得刺心,却短得一瞬即逝。
云晚箫异样的心跳让霍小玉感觉得真真切切,霍小玉索性将重心都放在了云晚箫背上,这样踏实的感觉,沁热了霍小玉的心房,“云将军一世英雄,定能护我周全,岂会让我跌下马车?”
“霍……”
“嘘……”霍小玉玩味儿地一笑,望着马车顶,“小玉忽然觉得,马蹄声该是很好听才是……”
“好听?”云晚箫怔了一下。
霍小玉轻笑了一声,“马儿脱缰回林的归蹄声,将军难道不觉得好听?”
“归蹄……”云晚箫脸上的寒霜添了三分,这世间又有多少马儿可以真正脱缰回林,又有多少人可以逃开人世桎梏,洒脱而行?
霍小玉深吸了一口气,虽然笑容不减,眸中却多了一抹愁色。
家?昨夜一舞定是吓到了娘,她此刻定是为她愁心,坐立不安。
相依为命多年,当年的霍小玉虽有傲气,但对郑净持来说,总是个听话的好女儿,所以才会误托了李益终生,落得个身死殒命的下场。
这一次,霍小玉想为自己活一回,却不想,娘亲这一关,她只能忤逆而行。
娘……可否容小玉放肆一回?
霍小玉隐隐觉得,今后的路,她与娘会渐行渐远,或许有一日,还会走到对立之面,那时候的她,可就是真正孑然一身了……
要么再次殒命,要么孑然而活……
霍小玉忽然有些害怕,身子不由得一颤,脸上浮起一个自嘲的笑来。
云晚箫感觉到了霍小玉的轻颤,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七里烟花巷巷口,心头忽然生出一丝不安来。
若是她没有猜错,今日她们饮下的酒中,定是混了噬心香,虽然两人喝得不多,这毒残留身体之中,终究是祸,定要早些祛除才是。
“霍姑娘,你可是身子不舒服?”云晚箫放慢了马儿,不禁忧声问道。
霍小玉心头一暖,笑道:“云将军这是在怜惜我么?”
云晚箫沉声道:“霍姑娘,你又胡言!我这是……”
“关心”二字,云晚箫不敢说,若是出口,不知道霍小玉又将如何借题发挥,让她心乱?
霍小玉笑意暖了起来,“将军不是怜惜小玉,那是什么呢?”
云晚箫噤声不答,眸光一沉,心头暗暗忖道:“若是在长安就医,我这身份定会被人识破,唯一的法子便是……回商州,找忘心师太。”
霍小玉听不到云晚箫的回应,只觉得有些淡淡地失落,轻叹了一声。
云晚箫忽然开口问道:“若是晚箫诚心相邀,霍姑娘可愿随晚箫再去商州几日?”
霍小玉略微一惊,没想到云晚箫竟会突然出言相邀,动了捉弄之念,促狭道:“云将军再次相邀,敢问还是要小玉献艺?云将军莫要忘了,小玉这张脸算是毁了,只怕会因此毁了看官的兴致。”
云晚箫摇头道:“并非献艺,只是诚心邀约霍姑娘为客,去我府上小住几日。”
霍小玉淡淡应了一句,“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