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这上好的明瑟琴!”
安檀已经不能辨别这是谁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冲在耳膜上几欲使安檀晕厥。当众断弦不紧紧是奇耻大辱,而且今夜除夕,断弦亦是不祥之兆!安檀心头懊恼,明知此琴线紧,怎还能如此忘情!
安檀的手指微微颤抖,已然不能全意拨弦,只是随着弦断裂之声轻轻奏乐,心思百转。安檀的琴全数由母亲教授,母亲曾言:琴原本不在于曲调,只在于心中所思所想,所思即所奏。
安檀细细回想母亲的话,不由伤怀之情堆砌心头,自十四岁嫁入王府便鲜少归家,即便偶尔省亲,也要父母尊长依着皇家礼数,实在拘束难耐。岁月四载,人前风光无限,背地里和那些个妻妾多少的勾心斗角不消细说,唯有冷暖自知四字可吐诉一二罢了。
安檀的思绪远远飞去,也不知手下琴声如何,四年点滴一一跃上心头,入宫之后短短一年更是愈发波云诡谲,何曾有过什么歇息的时候呢。唯有一样——
灼芙!那个孩子,安檀喜悦起来,那个孩子那样的柔软而安静,她便蓦然想起那天午后奕澈骤然来访,彼时她正半拢着灼芙睡得酣甜,奕澈的臂膀猝不及防的环了过来,将她从沉酣的梦中带入另一种甜蜜之中。
安檀半慵半懒调整了睡姿窝在奕澈怀中含糊问道:“澈郎好好的不在承光殿休息来这里做什么呢?”
奕澈笑的浅淡,声音愈发低沉温柔:“那起子老臣一味地拿老三说事,扰的朕头疼,如今檀儿也要嫌弃朕了么?”
安檀轻嗤一声道:“也是没眼见,如今三王爷不过是个闲散王爷,又没了世袭的爵位,何必拿出来浑说呢。”
奕澈的眉头蹙起:“老三似乎另有打算呢…”
安檀疑惑的睁开眼,清透的望向对面英朗男子的眼中,这才发现奕澈眼中密布的血丝,强忍着生生咽下口中的话,甜甜笑道:“澈郎来瞧檀儿,檀儿还一味的拉着澈郎说这些恼人的话,并没看见灼芙睡得愈发安稳了。”
奕澈释怀一笑,怀抱着安檀母女二人,闭上眼说道:“有朕一日,便让你与灼芙生生世世安枕无忧。”
一股暖流荡入心底,刹那间喜悦激荡。琴弦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灵越跳动。安檀的心早已经在灼芙与母亲身上萦绕,欢悦与伤怀同时迸发,激荡人心。
安檀中指悬空,才又想起一根断弦,心中电光火石般一闪!
既然已经断了,不妨再断几根!断一根是无意,遭众人耻笑;那么断几根便是有意为之!
心下安定,安檀手下用力,又挑断一根琴弦,铮鸣余声合着曲调竟然浑然天成,直击人心,安檀愈加欢喜,挑弦拨弦已经无需思考,似乎只是一场手指的舞蹈,琴弦随着曲子的激荡接连而断,音色出奇的曼妙。
安檀已经无法顾忌周遭人沉醉的神色,专注于琴中,似乎用琴把这些天的情思说遍,她于父母的想念,于灼芙的疼爱,于奕澈的情谊,一并说了出来。直到只剩一根琴弦,安檀才如梦初醒,不得不缓缓停下来。
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