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檀单手支颐斜倚在酸梨木花枝的贵妃榻中,如玉替安檀披了一袭薄衾,便又端立在一侧,细密的紫晶珠帘遮掩在身前,一并将旖旎在万绘迎春瓷枕上的如墨长发和寝衣下纤细修长的双腿掩了去。
饶是如此,写意仍看得出安檀美目微阖,俨然一副疲乏倦态。写意仍跪着身,道:“奴婢无意搅扰娘娘清眠,还请元妃娘娘恕罪。夫人的吩咐,奴婢丝毫不敢怠慢。”
“起来吧,”安檀不曾睁眼,只轻声道,“原不怪罪你,写意姑娘既不辞辛劳漏夜前来,便也一并告知本宫,贞慎夫人何故骤然决定今夜行事,也好消减本宫困乏之意。”
写意心知安檀虽不言怪罪,但心底必然是恼的。写意忖着言语,也不敢耽搁,正正精神和盘托出道:“夫人说此事原急不得,只是近日一则流言传的沸沸扬扬,夫人不得不提前行事。”
听闻流言二字安檀心底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眼皮一跳,几乎有了一些眉目,只是写意面前不便露出神色,便仍阖眸道:“本宫倒是不曾听闻,是什么样的流言竟能让堂堂贞慎夫人慌张?”
写意叩了首道:“事涉嫔妃,流言污耳,奴婢先向娘娘请罪。”言罢也不耽搁,续道,“宫中传闻徐美人与安旻王有私情,如今已是人尽皆知了。”
写意神色之坦然,纵然如玉瞧在眼里也觉得其语言周全,心底不由钦佩。安檀已然睁开双眸,心底满是震憾与了然,她没有算错,韦娉之确实要不利于徐佩妮,只是不想竟这样快。
安檀看了一眼写意,知道写意是聪慧的人,便暂且收了心思,不肯让她看出神色来,只留了几分震惊在眸中。
写意亦隔着珠帘看到安檀眼中的震惊,也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安檀伸出手衬着如玉坐起身来,定了定心道:“且不说这流言是真是假,就算是真,此事与我俩所图有何干系,偏要此时行动?”
“回娘娘,夫人忧心的并非流言,”写意道,“若此事当真,自然有皇上与太后做决断,夫人与娘娘无需插手。只是此事若是假,只怕幕后之人早有万全的准备,届时娘娘与夫人想要引人注目便不易了。”
顾之湄不晓得背后之人,安檀却知道。顾之湄要速战速决的的心思安檀明白,只是韦娉之既将此事揭开一角,便势必要掀起一阵风浪了。恰逢此时无论安檀和之湄想要做什么,皆不能轻易引人注目,亦难将韦娉之所图击溃。安檀蹙着眉头心如电转,此事本没有回转的余地,除非…安檀骤然眸中一亮,将这两件事一同推上风口浪尖!
安檀心底这般想着,已是有了计策,但如今顾之湄被蒙在鼓里,安檀不能贸然告知写意,安檀忖着言语,避重就轻道:“夫人的苦心本宫明白,只是夫人此举太过急于求成。流言方起,便在此刻行事过于刻意。时机这般凑巧,若因此令人起疑,岂非得不偿失?”
写意虽不能替顾之湄做主,却也明白安檀所言,写意视贞慎夫人为主,对安檀不敢轻信,神色不禁犹豫起来。
安檀将写意的神色尽收眼底,心底暗自一笑,续道:“夫人恐怕此事被流言一事抢去风头,本宫以为大可不必。既然流言已起,那此事不如先缓一缓。流言若是不了了之也便罢了,若是生出什么变故,也好见招拆招,再行事也不急。”
写意前思后想,觉得安檀所言并无不妥,但不敢替主子应下,便道:“奴婢卑微,不敢替夫人做主,还请元妃娘娘容奴婢回禀。明早再来给娘娘复命。”
安檀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允了,便又慵懒的闭上眼。写意见状,便知安檀倦了,不敢再留,躬身告退。朱红的殿门一阖,安檀明亮清澈的眸子复睁开来,眼底一片清明,一扫倦意,冷笑道:“好一个韦娉之,竟下这样的狠手!”
如玉瞧了瞧更漏,已经是三更了,便沏了一盏牛乳搁在安檀手边道:“奴婢倒是以为是昭贵姬自不量力。徐美人对皇上的心思,旁人不知道,娘娘又怎会不知呢?”
安檀蘧然想起除夕之前徐佩妮带着绣样前来请求之事,彼时言辞之恳切,连安檀都为之动容,不禁犹豫道:“是了,徐美人对皇上一往情深,倒是本宫忘记了。”
“那娘娘便可安心了,”如玉温笑道,“既然徐美人是无辜,那便是昭贵姬自掘坟墓,更何况此事攀扯嫔妃与王爷,若是被查出来,昭贵姬难辞其咎。”
“你也说了若是被查出来,”安檀叹道,“可若是查不出呢?届时‘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徐美人身陷囫囵,这一次,怕是难以脱身了。”
如玉思忖片刻道:“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徐美人原本清白,何惧流言呢?”
“韦娉之心思活络,将此事攀扯在安旻王的身上,便断了徐美人的后路。”安檀摇摇头,续道,“安旻王是太后亲子,徐美人是圣上嫔妃,如此有失伦常之事,且不说太后护子心切,断断容不下徐美人,以伤皇家威仪。更何况此事,徐美人也未必无辜。”
如玉蹙着眉头道:“娘娘既知徐美人对皇上一往情深,又何出此言?”
安檀微温的手捧上牛乳,没来由的烦躁,把牛乳推远了些道:“人心难测,本宫虽知道徐美人对皇上的情谊,但依姝儿所言,徐美人那日似乎确实不曾回宫,本宫不得不留心。”
“还是娘娘思虑周到,”如玉道,“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让昭贵姬占尽先机,白白折损了徐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