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声断喝:“别闹了!”
杨盼杀猪似的嚎啕停息下来,眨巴着泪眼,害怕地望着皇帝。
皇帝眉目凝重,脸板得铁块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西苑的那个宦官,四十板子一点都没轻;四个值守的侍卫,本来完全没他们的事,也是二十军棍死去活来地打。我事前问过他们,愿意不愿意,服气不服气,他们虽然也害怕这样的无妄之灾,但是都是极硬气地跟我说:‘愿意!服气!’”
杨盼可怜兮兮抱着柱子,心里说:可是我不愿意,我不服气啊!
虽说是苦肉计,可我没答应啊!
罗逾犯的错,为啥要我挨打啊?
皇帝放缓声气:“我心里都记着,今日他们肯担这个责,明日,西苑的总管、白下城的领军,就是他们!赏罚分明,才好办事,才有人肯为你效忠,甚至为你献出生命。”
“我的小命……还是想要的……”杨盼抽抽噎噎说。
皇帝一把把她从柱子上拽下来:“谁要你的小命啊!”
他放开手,也没有再去硬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你就是我的东风了。你要实在不愿意,我心疼你,就算了。你还像以前一样,在宫里吃好的喝好的,等我和你阿母护着你。将来也乖乖地听话,读书、嫁人、生孩子。好吧?”
说罢,甩手要走。
杨盼在后头拉住了皇帝的衣摆,憋了好一会儿才说:“阿父,我去。”
“去什么?”
杨盼吸溜吸溜鼻子:“我认罚。”
皇帝露了一点笑容。
她马上蹬鼻子上脸:“但是你不能下手太狠!”她看了看一旁几乎要抹眼泪的沈皇后,有了点底气,说:“不然,我就告诉阿母!”
但是沈皇后很快说:“陛下该怎么责罚就怎么责罚,我不心疼!大局为重!”
口是心非啊亲娘!
杨盼才涨起来的一点勇气,又快要消失殆尽了。
皇帝适时喊道:“如此,来人,拿根软绳儿,把广陵公主绑进轿子里,送到外书房戒室去!”
花容失色的杨盼被带到外书房,为着女儿家的面子,太子和临安王的伴读都避在屏风后面。两个小皇子则不管不顾地上前抱住阿姊,哭着求饶:“阿父,阿姊都哭了,你饶了她吧!”
皇帝凶巴巴说:“国法、宫规、法度、规矩、道理……哪一项能饶?除非你们谁来替!”
俩小的虽然舍不得姐姐,但是更怕痛,看看跟着皇帝的宦官,捧着那油亮纤长的竹板,都不敢吱声儿了,只敢跟着杨盼一起抽抽噎噎地哭。
杨盼心里也挺感动:弟弟们啊,将来我一定好好管你们,不叫你们再为皇位的破事闹得阋墙。
正想着,皇帝指着外书房后头一间屋子:“喏,那就是戒室。”
杨盼顿时感觉又走不动了。皇帝轻轻推了她一把:“你不是说有担当吗?越是恐惧,越要勇敢。”
杨盼两条腿筛糠似的抖啊,第一次感觉到皇权和父权也可以如此可怖。但是,确实要勇敢啊,她告诉自己:这是阿父的苦肉计啊,必须要让罗逾不疑,接下来,阿父才有对付他的办法,再接下来,自己的命运才可以改写,可以一辈子好好活着,陪伴父母家人,教导弟弟,看着大秦国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这么想着,确实有了豪迈气。
戒室本就是惩戒犯了过失的皇室子弟或伴读的世家子弟的,隔着屏风,里面摆两张窄窄的条榻,铺着皮垫子。杨盼脑袋“嗡嗡”地响着,不断给自己鼓劲儿,终于有勇气俯身上去,抓着榻沿儿,绷紧脊背,闭紧眼睛,咬紧牙关,准备挨打。
空中破风声一响,随即“噼”地一声,屁股一痛。
杨盼倒抽一口气,但是又想着自己的颜面,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喊出声来,叫外头人笑话她。
皇帝在她身后低声自语道:“啊,看来嫌轻……”
杨盼想对他说:“不轻啊!挺疼的!”还没来得及说,重重的一记抽下来了,她身子一挺,觉得眼泪忍不住地向外冒。
一对比就发现,刚刚第一下简直是挠痒痒!
这才是铺天盖地的痛,简直连胸腔都嗡嗡响着疼起来,一下子就感觉冷汗渗了出来。
杨盼倒噎着一口气,想哭又想忍。
皇帝突然俯身到她耳边,低语道:“咦,你怎么还不哭?”
杨盼心道,我这不是忍得好苦吗?
但给这一说,再也忍不住了。她觉得一直疼爱她的父亲简直是换人了啊!阿母揍她也不这样揍啊!猛击之后,现在感觉才开始清晰:一阵阵翻上来的痛楚伴着委屈,催成了奔涌而出的眼泪和她的嚎啕大哭:
“别打了!我不挨了!疼死我了!”
哭的间隙,隐隐觉得父亲在笑着说:“这样哭就对了,别停。”
她正想回头问问这话啥意思啊?回头恰好看见那根板子高高地扬起来,作势就要打下来了,吓得头皮一紧,赶紧把眼睛闭起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