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他谆谆说:“前车之鉴犹在,南秦的前朝是楚,占据中原也有百余年,原本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过就是内部权力相斗,个个都想给自己捞好处,当年从他们的废帝起给我暗送秋波,示意我只要干掉杨寄,便许诺送北边的大片土地给我。”
他笑道:“好在我脑子是清楚的——杨寄有‘战神’的名望,又有楚国的半壁江山握在手里,我为了还到不了嘴的东西耗费自己的人力物力,是其蠢无比的做法,所以没有允诺。”
罗逾抬眸问道:“可是当年的楚朝与父汗来往,期冀父汗助力帮他灭杨寄,除了许诺土地,是不是也许诺婚姻?”
皇帝看看儿子肃穆的脸色,顿了顿一笑:“是。许诺要逼杨寄把下堂妻沈沅嫁给我,助我扼制杨寄的命门。可惜,当时杨寄所遭遇的事情我也不最清楚,而国书是鲜卑文译转过来,好些词汇是我们所无的。所以把‘下堂妻’译成‘妻子’,这样的大错我居然没有注意到。本来我是要已经被休弃的沈沅,而杨寄抓住这个漏洞,结果他居然把他当时的正妻永康公主嫁了过来,偷梁换柱,我呢,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吧。”
罗逾浅浅地呼吸,好一会儿小心地问:“杨寄被逼休妻时,已经有了长女——亦即是广陵公主、儿臣的妻子;那么,永康公主,是生不出儿臣来的吧?”
皇帝这会儿很是伉爽,直接说:“这是自然。”
罗逾看了他一眼,觉得今日这个时机不再问一问自己的身世,日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晓了。他刚刚张口,皇帝就已经说:“你的母亲另有其人,与我是一段孽缘,而你确实也是个庶孽之子,我这些年薄待你,是心中愤懑,但也是你生下来就合该是这样的薄命,能够活着,都是捡来的运气,你也不要怪我凉薄。”
这话说得真是狠毒,罗逾的脸瞬间青青白白,眸子里的光都变得暗青。
而他对面,皇帝分明把儿子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却毫无怜悯之情,亦毫无愧疚之色,仿佛因为他给了儿子一条性命,就可以任意羞辱、凌虐他一般。
又或者,此刻的皇帝亦陷入了回忆中,那些沉入心底已深的恨意,又一次被从最泥泞的地方翻了出来,连同着血淋淋的伤疤和疼痛,一起给他带来了最深的厌恶感。
皇帝仔细瞧着罗逾的神色,手指玩弄着一边几颗棋子,然后闲闲问道:“恨我么?”
罗逾抬头说:“我投胎投得不好,怨不得别人,父汗以此罪我,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我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没什么事,儿子告退了。”起身想走。
皇帝说:“投胎投得也不坏,若不是我的骨血,也没有当太子的机会。”
“我不稀罕。”做儿子的毫不领情,一字一字从牙缝里蹦出来。
见他又想走,皇帝出声道:“等等,我没同意你离开。”
等罗逾不服气的步子停下来,他才放缓了声气儿:“我知道你稀罕什么。儒学里说‘人不知而不愠’,儿子,这执拗使气的毛病,你还得改改。你父汗我在当上皇帝之前,受了多少冤枉和委屈,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因为自己知道,不吞下去这些委屈,我连命都保不住!你现在呢,跟我使性儿也就罢了——以前我最多不过打你一顿,现在连打都打不了——若是还被激一激就跟炸毛的斗鸡似的,人家很快就拿住了你的弱点,然后叫你不得翻身。”
可不是!原本只要拿住他孝顺母亲一个弱点,就可以凭借皇甫道婵把他吃得死死的。
罗逾心里还有些不服,但又觉得父亲说得也不错,莫不成这也是他别样的指点?
叱罗杜文叹口气说:“其实呢,说你是我儿子,很多地方还是像我。这任性使气的毛病,我其实也有,当了皇帝、掌握天下之后,这毛病就越发厉害了。这次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也算是自作自受。”
“你亲阿娘——”他说了一半,面色苦涩,终究还是咽了下去,又说,“以后再谈她吧。我这次也是吃了关心则乱的亏:李耶若生了女儿之后日渐骄纵,我心里喜欢她,未免有纵容的时候。”
他痛定思痛,竟然也能够娓娓道来,而未曾有怨天尤人的神色出来:“自打皇甫道婵从掖庭消失,大家都说必是李耶若搞的鬼,要报复当年巫蛊之仇。而我想着这丫头确实是这样睚眦必报的性格,虽然她坚决不认,但众口铄金,我也以为必是她做下的事,可是并不想苛责她。所以这事情便命令宫正司不许细查,道是一个低等嫔妃,没有便没有了,便是死了也无妨。”
他摇摇头苦笑着:“哪晓得竟然是皇后做下的!她跟了我这么多年,平常一派老实无用的样子,却把我的脾气性格摸得透透的,我却一直不把她当回事。大意失荆州啊!”
罗逾才知道原来皇后在平城玩的是这样一个法门,说穿了也不值钱,可是对付他们父子俩刚刚好!
他俩一个想着保护爱妾,一个想着为母亲复仇;一个刚愎自用,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一个后来居上,居然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背后操纵的力量,恰恰是拿住了两个人的弱点,最后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