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视着她,而夏芒想到的,却是凝望,越过她,他在凝望谁呢?
没有答案。
“《小城,小城》是你妈妈的编剧试水之作,也是遗作。谈起著名演员柳聆的遗作,大家都说是《风荷亭》,其实不对,阿聆真正的遗作从未面世,因为我不敢拍……”夏行突然呜咽起来,“诉霜,郑诉霜,是阿聆最期待的样子,果敢坚毅顽强,我也没能找到合适的女演员。”
夏芒沉默。
“我,不敢将这个本子,这些角色,轻易交付。她写的认真,从你满百岁起就开始筹备,说要当做你的周岁礼物,然而她整整写了七年,直到最后在病床上的时候才确认了最终稿。写到最后几幕时,她几乎奄奄一息,才肯口述,我代笔,直到写完。”
夏芒记得那厚厚一本,开始的清秀字体渐渐变得虚浮,最后则是属于夏行的截然不同的笔迹。
“而《忆柳》,你如果看了的话,就知道,那是我写的关于阿聆的回忆录,一开始我是要为她作传的,然而我没资格为她作传。”夏行突然苦笑了一下。
“没人能写好她,我也不行。”
“芒芒,对不起,我——”
“不用了。”夏芒突然打断了他。
“算了。”她说。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呢?
夏芒站起身来,放下手里的一双筷子,将大小两个红包拿起来,匆匆上楼,片刻之后又下来。
夏行吃完最后一个凉掉的饺子,收拾了桌子上不怎么狼藉的一片,剩菜都放到了冰箱里。
两个人沉默又默契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一个在最左边,一个在最右边。
这一年的春晚依然是欢笑声连连,两个人却始终沉默,没有对话,没有笑声,最后依然是那一曲唱了几十年的《难忘今宵》。
确实是难忘今宵,夏行想着,看向夏芒,她已经歪着头沉沉睡去。
夏行调静音了电视,从客厅角落的柜子里拿了一条珊瑚绒的毯子。给夏芒盖上,然而毯子刚盖在她的身上,她便醒来,像是带了点起床气,冷冷看了夏行一眼,扭头上楼。
夏行苦笑了一下,把毯子方方正正叠好,又放了回去,然后坐到沙发上,剥了颗硬糖含在嘴里,胡乱调着台,在这慢慢长夜里,独自守岁。
回到自己的房间,夏芒也就清醒了,手机的消息简直要炸掉,全是拜年,有简单的,有长的,也有一看就是群发的,她一条一条认真回过,然后给包丽娟和老黑都发了短信拜年,陆晨曦倒是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新年好啊!”
“新年好!”
两句话,然后对面就挂掉了,几条消息随之过来。
“哇!我这边鞭炮声好吵啊我都听不见你说什么了。”
“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然后是一个六块六毛六的红包。
夏芒给她回了六个,每个都是一块一毛一。
她想给编辑簌簌打个电话,但是考虑到她也许在带孩子睡觉,就没打,也是短信拜年。
时再是给她发了消息的。
她回复“新年快乐!”
“你在陪家人么?”
“他们睡了。”
“狭路相逢,大号,来么?”夏芒看了一眼自己的枕头,然后开了电脑。
时再很快回复:“来!”
大年初一到初七,巷战的三个模式都有唯一场景地图,翻过年去,就是一年一度的大更新。
狭路相逢模式的地图是两排落了雪的民居,木门上贴着福字和春联,纸糊的窗户上贴着窗花,青瓦檐下挂着成串的玉米和大蒜辣椒,街道上的雪扫开了,堆积到墙根,有爆竹的碎屑。
“砰砰砰!”
“哒哒哒!”
激烈的枪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两个人都是直奔街道正中,没有迂回,直线上的卡片拾取,周围的再近也不管,在对方踏入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后,迅速倾泻着枪械中的弹药。
进攻!进攻!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在这条狭窄的道路上,两个人都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破釜沉舟,唯有进攻!
积雪被乱枪打散,两个人的角色腾挪翻滚间,雪花冰屑飞扬,却无法扰乱视线。
因为这一刻,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和快速飞逝的血量。
二十秒,第一声枪响,二十六秒,芒夏死亡。
时再知道夏芒是想发泄什么,他奉陪,全心全力。
又一分钟之后,夏芒这边的复活点被击毁,游戏结束。
时再直白地展示了这两年多里的进步。
“输了呀。”夏芒看着屏幕上意料之中的fail,有些不甘,但终究是释然。
她要是还能赢,那职业电竞选手一天到晚都在进行的训练,是为了什么呢?
时再终于能轻易赢了她,现在,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