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天南地北地闲聊了一通,怀冉倒是难得的拿出大家闺秀的矜持意味来,说话文文静静乖乖巧巧的,既不激动也不话痨。
反倒是陈世安这个历来信奉“话不多说,意到就行”的沉默公子花尽了心思再挑话头。
可见这人呐,生平怕逢爱恨,一碰均是痴儿。
在最高大的一棵梧桐树下站定,陈世安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彩蛋,定了定神,给自己鼓了番劲儿,缓缓开口道。
“安有一事不解,想冒昧请教一下岳姑娘。”
怀冉嫣然巧笑。
“但所知之,不敢避也,陈公子请讲。”
陈世安微微一笑,这笑里藏了太多数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既有十年寻一人的苦苦期求,又有近乡情怯的惶然不安。
像是在沙漠里长途跋涉了无数个日夜走到绿洲边的旅人,疲累无望伴着欣然狂喜夹杂而起,缠绕在名曰不安的庞然巨木之上……
“敢问岳姑娘,你今日伴舞的那首曲子,可谓《悬刀》?”
怀冉愣了愣。
《悬刀》是怀媛给她的谱子,说是从古书上摘录的一个残谱,补全后赠给了自己。
怀冉没有见过原谱,自然也不知道怀媛给她的到底是私下补了多少又是和原谱差了多少,不过这么着也能听得出来,怕是陈世安也有那副谱子吧……
怀冉正了正脸色,坦然相告。
“实不相瞒,此曲确实名曰《悬刀》。”
“只是并非怀冉所作,而是亲人相赠。”
“若是陈公子是想找原谱的故人,怀冉怕是并帮不上什么大忙了。”
陈世安捏紧了彩蛋,激烈的心绪在胸腔不停翻滚,他压抑着狂喜,声色略微喑哑道。
“无妨,安也只是无意得了这个残谱,闲来无事自己填补过。”
“故而一观岳姑娘所舞就激动难安,自古知音难寻,岳姑娘若是有空,安也想在您面前献丑一回……”
亲人所赠,是了,那应该是她的亲人……
怀冉挑了挑眉,佯作不满之态。
“那怀冉的舞呢?陈公子可有认真观赏过?”
听她的曲子作甚么,她又不会补曲,怀冉愤愤不平地怨念着,这可真是个大呆子,夸人也夸不到点子上,还得要她自己伸手要。
陈世安苦笑,他在前奏响起之时就有心神巨震,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不过女孩子总是要捧着的,思及此,他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惊为天人,美不胜收。”
怀冉心里舒服了不少,她骄矜地抬了抬下巴,开口解释道。
“其实那谱子是我……”
“咚”地一下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成功地打断了怀冉的话。
一看地上碎成一滩的彩蛋,怀冉当即炸毛了,直接把后半句“……姐姐赠我的,我并不会谱曲……”抛到了九霄云外。
怀冉恨得咬牙切齿道。
“裴景晖,你做的好事!”
那从树上翩然而落的,不是燕平王府的世子殿下又是谁?
裴景晖的脸色黑得比怀冉还厉害,他冷笑着开口道。
“是我先到这里来休息的!”
“岳六姑娘你大呼小叫地扰乱了别人清梦,害得本世子一个翻身腰间的彩蛋掉下来……本世子都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是先急!”
怀冉看着地上撞成一团糊到土里的两只彩蛋,急得眼圈都红了一圈,又听闻了裴景晖气死人不偿命的倒打一耙,怒火中烧,脑子都快不好使了。
“你,你,你……你这人,蛮不讲理!强词夺理!草菅人命!鱼肉百姓!”
前两个还算靠谱,后两个却是听得裴景晖脸皮一抽,他神色危险地瞪了怀冉一眼,威胁道。
“岳六姑娘,若是没有我这个草菅人命、鱼肉百姓之人,现在在地上滚成一滩泥的就不是两只鸡蛋而是你了。”
“这就是岳家的姑娘们对待救命恩人的方式?”
怀冉被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说又说不过他,骂也骂不过他,打就更别想了,看着自己悲惨牺牲的彩蛋,整个人都不好了。
裴景晖见她闭嘴了,趁胜追击嗤笑一声,嘟囔了一句“不就是一只鸡蛋,女孩子才信的玩意儿,真是麻烦……”然后拂了拂衣摆,转身就想走了。
怀冉气不过想去拉他,却被陈世安挡住了。
怀冉这时候才想到自己现下的仪态不怎么好看,她匆忙地掩袖擦了擦眼泪,满腹委屈地对着陈世安道。
“你拦我做什么,他毁了我的彩蛋……”
陈世安神态宁静,不喜不怒,取下了自己腰上的彩蛋递到怀冉面前,缓缓道。
“别哭了,丢了的就丢了吧,这个送你。”
怀冉惊喜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陈世安温柔一笑,掠过怀冉的头顶与裴景晖遥遥一望,敌意与挑衅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