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田契在第二天下午就供上灵前,每一个来吊唁的人都忍不住偷瞄一眼,暗叹季袁氏这是因祸得福吗?虽然她人已去,但留给儿女的东西不少了啊。
季袁氏含恨而死的当天诈尸闹讨债人的家,村长划公田、给安置费的事,早已传遍十里八村了。有人害怕、有人敬畏、有人觉得惊奇……
因此合村吊唁的事,却是不约而同都来了。如今亲眼看见新田契难免多想,但谁也不敢在嘴边说出来,怕季袁氏跳起来找自己麻烦。
第二天傍晚时季家大房那边才传来动静,大伯娘季周氏一路哭嚎着跑了进来,在灵前又扑又拜,顿时闹得灵堂里十分热闹,许多人都过来看热闹。
没别的,只因昨天这位季周氏还说要带孩子不便过来,今天怎么就方便过来了?一时间看热闹的人小声议论起来。
季周氏却无暇去管别人在说什么,哭得很是伤心,但到底还是有些畏惧,再是心情悲恸,也没有去围棺最后瞻仰已覆上黄色纸钱的弟媳妇遗容。
接着是老太太到了,还穿着走亲戚的新衣裳,进来也是哭得呼天呛地的,她到是去了棺材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她不过走了个亲戚,怎么就这样了……
季老爷子和季大伯则晚一个多时辰才急煞煞地赶到,这时天已擦黑了,他们穿着做工的衣裳还沾着泥土,显然是刚从做工的地方赶回来的。
季青燕听他们的意思是从县城赶回来的,并不是大家以为的镇上。本来有些感动,这证明他们还不是孤儿,季家还有人在。
可是看到只有大人来了,堂兄弟姐妹却一个也没到,更莫谈披麻戴孝这种事,心里就只剩下呵呵了。
很快季大伯和大伯娘季周氏就要拿下灵掌掌事权,一会儿说办得太寒碜、一会儿说一个馒头怠慢了客人、一会儿说还有哪个亲戚没通知到,言下之下对季青燕多有怨言。
季青燕却压根不理会,只是带着小弟妹跪在那儿为娘守灵。不久后季周氏就跑过来不耐烦地索要银子,说和村口杂货铺谈好了,要送些肉和豆腐过来办菜。
“找我娘要去。”季青燕冷冷吐出一句话,“我娘可不许我花钱。”
“你、你少拿你娘来压活人。”季周氏被拒绝,气得扬起手就要打季青燕,“这还没当两天家呢,懂不懂事啊。”
“季大家的,你这是干啥呢。”王大娘和几个媳妇子正好进来照顾长明灯、顺便给季青燕姐弟送馒头,见状立刻过来阻止。
“袁嫂子还没走远呢,周嫂子你这么做也不怕村里人说道啊。”王大娘的媳妇王郑氏不满地讽刺了一句。
“娘啊!你才死就有人欺上门来了啊!娘啊!你舍不得花的银子,有人存心要给你花光啊!花光不打紧,我们姐弟以后吃啥啊!”
季青燕突然扑到棺边哭嚎起来,她这一哭,弟妹们本来哭累了歇会儿,立刻又跟着大哭起来,而且大姐说一句他们也跟着说一句。
一下子灵堂里看热闹的人就多起来,个个都在指责季周氏过份。季周氏气得辩解,可她本来就没安善心,谁会听她的?
“我们都不嫌一个馒头寒碜,你不想着为孩子们节敛些,还想着给他们花钱,确实有些过了。”
“他们总共才三两银子,白事说不花钱也还是花不少了,以后还要过日子呢,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就满意了啊。”
“亏你还是大伯娘呢,一点也不为几个孩子着想。在吃饭面前,面子算几个钱啊。”
“就是,我们大家都能理解的事情,为什么大房里反而不理解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根本不听季周氏解释,最后气得季周氏冲出了灵堂回家去了。要她呆在灵堂里过夜她才不要呢。
外面院子里季大伯听着妇人们对自家婆娘的指责,黑着脸半天没有吭声。
来吊唁的人因为只有一个馒头,也知道季家几个孤儿是为了省钱才会如此待客,因此都很识趣地从灵堂出来就回家去了。
夜里守灵的都是村里人,后生们居多。
他们年轻精神好,白天也干活,但家里劳力多就能抽调出来帮忙,也不计较一个馒头吃不吃得饱的问题,他们根本是从家里吃了晚饭才过来的。
季青燕伸手揉了揉麻木的双腿又捏了捏发酸的脖子,朝灵堂外望出去,就听见院子里许多人在低声谈笑,心里不禁感激。
这些邻家哥哥们不是没地方聊天,但都集中到家里来也不是贪图什么,都知道季家白事没得吃了,他们来,是怕她姐弟有什么需要叫不到人,顺便来壮胆的。
如果大家都不来,空荡荡的灵堂里就四个孩子,心里肯定很害怕、很无助。如今院子里热闹着,他们在里边呆着心里也安定许多。
而季青燕也发现了,这些十七、八、九岁的后生里的领头人,就是云林。她也是从弟妹们那儿才知道,他叫云林,他们都充满依赖地叫他“云林哥”。
自然,现在她叫“云林哥”也叫得很顺溜。因为云林哥的安排和照应,姐弟几个跪在灵堂里虽然有些辛苦,到也没有忙乱无助。
到了夜里,季青燕就让两个妹妹回屋去睡,老太太也在这里,夜里就带着她们睡也放心一点。
季青磊作为唯一孝子是不能溜去睡觉的,季青燕就托云林弄来了一个草堆,让弟弟困了就在草堆上歪半宿。
而她自己,跪累了就盘腿坐下,大家见了也睁一只眼、闭一